“啊……”
林平之大口喘息，趴在打開的機艙口，整個道具飛行服內，汗液浸的難受，又悶又脹。
看眾人面面相覷，看背景墻綠的發光，看他駕駛的戰機只有圓滾滾的機艙沒了翅膀，忽然恍若隔世。
他不是沈光耀，他只是林平之。
局座之所以如此的欣賞諾蘭的《敦刻爾克》，除了他興許拿了贊助之外，便是片中對一個個士兵面臨死亡恐懼的絕望真實描繪，那些面孔不僅令人幻想破滅，簡直下作，猥瑣。
這不是公眾想象中的高大全。
局座是貨真價實的當過水兵，他知道一個普通士兵對于生的渴望有多強大。
國內總是把英雄塑造得偉光正，其實英雄也有彷徨驚懼的時候，只是信仰壓過了恐懼，也許只是剛好壓了一絲兒，但盡管如此，至少也不應該每個英雄都像是玩的一場能重新載入的游戲，那般輕松慷慨，大笑赴死，甚至死的都美如畫，數g的重壓吹不皺男主角的發型，連笑都是恰到好處的大暖男弧度，飛下來的時候還襯著夕陽。
何況飛行員沈光耀，作為家中獨子，是騙了自己的老母參軍，最后讓家中絕了后。
只能說原時空畫面不錯，但邏輯一團狗屎。
不過無論如何，這都與林平之無關了，他覺得這一遍表演能過了，如果因為攝像師的技術原因導致需要重拍，大帥比這次真要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揍攝像師一頓了。
劇組寂靜無聲，還在等林平之出來宣布決定。
大帥比撐著機艙打算下來，卻腿腳發軟，這個長達兩米五的道具先前被電機吊著旋轉，他實實在在的承受了重壓，現在依舊覺得天旋地轉，看東西像是隔了一層青白色的薄霧。
眾人發愣，看林平之扒拉在機艙口，極艱難跨出一條腿，盯著地面卻半天不敢跳下來。
以往林平之都是生龍活虎的跳將出來，大踏步走向攝像機，也許這給了他們一種錯覺，導演無所不能。
等了十多秒鐘。
林平之扯了墨鏡，露出腦門上勒出的一條血紅色條杠，忍不住喊了聲：
“艸你嗎的，來個人扶勞資啊！”
《無問西東》宣布正式完結，所有關鍵鏡頭都已經拍攝完畢，現在只等剪輯出來之后，如果還需要補拍，估計大帥比會重操舊業，打電話找幾個演員約定檔期。
不過他不打算這些小事兒也由自己搞定了，華影的副導演盡管來了兩個鍍金的，幾個月的試探下來，也有肚子裝貨的家伙。
他有不少過渡鏡頭都是交了手底下人拍，他這種才算是正常導演，如此保持旺盛的創作力，也培養了新人，那些事無巨細一把抓的，一年拍幾部電影的，簡直是yy無極限。
晚上，林平之第一次拿到所有拍攝鏡頭，用的是華影方提供的設備和服務器。
他打算給自己放個假，剪片子對他而言不是難事，起碼不會廢寢忘食。
華影對他很慷慨，除了片子不被禁，沒有任何硬性要求。
好萊塢的導演大部分沒有剪輯權，這個權利屬于制片人，而在國內，除了被指定男女主角，在正常創作上，導演受資方束縛相對寬松，因此少有邏輯分明，節奏明快的商業片，卻也出了不少個人風格強烈的片子。
比如國師，國師畢竟是美工出身，他的片子故事有時候簡單得可怕，用好萊塢思維他的劇本幾乎一拿出來就要被槍斃，鋪墊冗長，劇情單薄，但畫面無出其右——這屬于較好的示范。
《三槍》是例外，《三槍》的美學太俗了。
另一個，比如吳白鴿，這哥們好萊塢混不下去了回來，沒了制片人掣肘，于是舍不得刪減鏡頭，電影全部都是上下兩部，每一部都得飛一飛他的白鴿，這就是水土不服的典型。
片段是素材，剪輯才是講故事。
一部片子的導演版和院線版有時候截然不同。
林平之拍了得有上千個鏡頭，今晚上他其實什么都做不了。
于是忍不住調出自己的鏡頭，同另幾個演員對比。
章和他演的最好，因為他倆的戲和人，都有張力，他們的爆發力強，大開大合，這往往尤其能影響一個觀眾對演員演技的判斷，國師愛極了章的電影臉，想必也會喜歡林平之，他們撐得起導演的色彩鏡頭，而無需額外為演員調整角度。
李胺說章：“怎么拍都好看，而王佳芝拍好看有些難度。”
他們天生就該吃這碗飯。
張振相對內斂文靜，所以他的鏡頭色彩，布置，甚至剪輯風格，都有所差異。
至于教主，教主只能說個人大有進步。
教主和他老婆一樣，這臉先天就和大銀幕差了緣分，不適合盡情揮灑，可塑性不高，他自帶邪魅人設，分分鐘給人以凹造型之感，而他老婆則更慘，天生笑唇大眼，戲路窄得可怕。
林平之在剪輯房呆了幾天，大略把故事脈絡理清，撞艦的鏡頭轉給了base公司，力求真實可信，場面宏大。
又劃出數個補拍鏡頭，交給了副導演。
如此片子已經確認會提前拍好，他給華影方面發了通知。
隨后三爺給他打來電話：“林平之，片子出來了，得先給校方的人檢驗，當然，前提是能過了總菊的審核，你覺得你拍的能過嗎？我印象中你沒有特別敏感的年代，啊，1959……好在你沒拍那些東西。”
三爺語氣中頗為慶幸。
片子的本子，華影，林平之，演員方都有。
林平之道：“我曉得厲害，我把故事放在了西北，離開了中心，那些東西，我提都沒提。”
三爺那邊嘆了聲，又道：“那這樣……除了總菊，第一個看到片子的人，應該是校方，這是先前合同上的白紙黑字，由不得你我。”
林平之聽完一愣，沉默了會兒，道：“您這是說校方可能改片子？”
“不大可能，他們沒時間了，能過的話，他們不會自找麻煩。”
“那我就是殺青了？”林平之道，這決定著他是不是能抽身事外。
“是的，你算是徹底殺青了。”三爺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