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刻？
聽得雕刻二字，秦淮下意識推開門。
“是誰？”
當先一位帶著老花眼鏡的老師傅面露疑惑，停下手中工作，視線投向門外。
“抱歉，打擾了。”
秦淮剛才一時激起了好奇心，鬼使神差的推開門，但立刻察覺到自己的無禮，連忙將門關上。
“如果有事找我們的話，可以進來說話。”
老師傅聲音十分溫柔好聽，氣質儒雅，面帶笑意。
秦淮于是再一次推開雕花鏤空木門。
“你是文保研究科招來的新人？”
老師傅面帶疑惑，隨口問了一句。
秦淮搖頭，他是特殊游客，嗯，特殊游客……
見秦淮理直氣壯的搖頭，絲毫沒有意識到事態嚴重，溫文儒雅老師傅笑出聲：
“小年輕人你們是不是迷路了？情侶不可以到這里玩。我們工作的地方并未對外開放，而且有很多貴重文物……”
不過當看到秦淮胸前掛著的院長工作牌，老師傅突然愣了愣。
能掛上院長工作牌的人？
額……
好像來頭不小。
“單院長讓我隨意行動，我正好走到鐘表修復工作室前面，聽見你們的談論，便好奇的推了一下門。”
秦淮連忙解釋道。
竟然被老師傅當做到處亂闖的低素質游客了……真是尷尬。
“既然是單院長的意思，那你隨意參觀罷，但請不要亂動室內任何器具。”
老師傅打量了一下秦淮，他還蠻喜歡秦淮氣質的，看著十分舒服。
說罷，老師傅忽視這個小插曲，戴上老花眼鏡，繼續埋頭研究工作桌上的巨型鐘表。
不遠處正架設著攝影機，應該就是單院長所說的，正在拍攝‘我在故宮修文物’的紀錄片。
“這里和秦淮小哥哥的書房好像……”
商雅站在秦淮身后，美眸四處環視，竟然在心底生出了一種回到家了的錯覺。
“哪里像了？我的書房整潔干凈，這里到處都是雜亂的小零件和工具。”
“姐姐的意思是氣氛。這里的氣氛和小哥哥安安靜靜，細水長流的古樸典雅如出一轍。”
商雅十分篤定，她對這種感覺印象深刻。所以一瞬間就察覺到了。
而在秦淮和商雅低聲交談時，老師傅已經飛快進入了工作狀態。
研究了十幾分鐘的老師傅抬起頭顱，揉了揉發澀的眼睛。
年輕的小徒弟愛莫能助，若師父都無法修繕的話，故宮就沒人能夠將其修繕了。
“先休息一下。”
老師傅坐下來，疲憊的神色中夾雜著一絲凝肅。
由于地下倉庫是五十年前建造的，其保存溫度和濕度都調節在最適合書畫保存的區間了。
故而溫度和濕度對于玉器、木雕、青銅器、鐘表都不夠友好。
幾十年陳放，精細的鐘表零件出現了嚴重損壞。
其中損害嚴重的尤屬眼前這件銅鍍金鄉村音樂水法鐘。
這件鐘表，有旋轉長頸并能夠煽動翅膀的鍍金天鵝。
有能夠從一根樹枝跳到另一根樹枝的小錦雉鳥。
有能夠流淌的小河以及可以在水面航行的帆船。
還有能夠自動開關的里外三層推拉門，并且，推拉門的每一層都有獨特機制。
最后還有音盒……
整柜鐘表零件繁多，組件復雜。
修理難度極大，而這十幾枚關鍵零件的損壞，更是一則難題。
溫潤如玉的老師傅蹙緊。
“必須找人雕刻出零件。”
可惜這種雕刻師不多，畢竟要考慮幾百枚零件的相互關系。
“這些零件是要精細雕刻對嗎？”
秦淮突然問了一句。
“對呀，只有手工雕刻出來，才能完美組裝。”
老師傅憂心忡忡。
“我可以給老師傅試一試的。”
工作室內三位時光修復師詫異的望著秦淮，有些驚訝。
“這些零件都是手工雕刻打磨，對精度要求非常高，而且要求雕刻師必須熟知這套鐘表的構造，因為你的雕刻還得遷就這些變形。
也就是說，除了按照尺寸雕刻，你必須根據感覺雕刻出這十幾枚零件幾百年來的變形痕跡……”
老師傅搖了搖頭，這種雕刻難度太高了。
時間這位魔術師讓一切小零件都沒有了具體規格，只能靠雕刻師用心去丈量時間的變形弧度。
堪稱刁難！
哪怕是當初那些制造者，也未必能制造出符合要求的零件！
所以老師傅對秦淮的毛遂自薦不抱多少希望。
“我想我能解決這些問題。”
秦淮沒有太多情緒起伏，眼神和語氣都流露出強烈的自信。
“真的？”
老師傅揚起唇角，笑起來有一種靦腆羞澀感，這種笑容出現在儒雅男人身上，顯得格外的反差萌。
“真的。”
見秦淮回復得斬釘截鐵，幾位鐘表修復師面面相覷。
不如相信一次。反正他們也對此一籌莫展……
試試就試試嘛。
畢竟秦淮是帶著院長工作牌，可以隨意出入未開放地區的男人。
應該不會亂開玩笑。
“既然小伙子有信心，那請來試試，我給你找用于打磨雕刻的銅片……”
老師傅在零件箱中翻找出十幾枚小銅片，然后半蹲身體，為秦淮講解每一個零件的細節、注意事項……
“懂了。”
聽了十幾分鐘，秦淮終于頷首，表示明白。
老師傅的意思即是：整柜鐘表經過了兩百年，早已經發生了微妙變化。
這些微妙變化是最可怕的變數，也是雕刻的難度所在。
若秦淮雕刻出十幾枚不變形的零件，它們可能根本無法契合鐘樓。
換而言之，此時的零件完全沒有統一規格，全靠秦淮心中一把尺丈量，而且要同時滿足幾百枚零件的變形規律，哪怕有一點差錯都算雕刻失敗。
不過秦淮可是能計算出只減三克的男人，區區一點變形，算得了什么？
想到這里，秦淮迅速進入雕刻狀態。
他的手腕穩得宛如被釘在了空中，刀尖輕輕旋轉，剝下一點點金粉，細微的鋸齒在一雕一琢中緩緩浮現。
老師傅津津有味的欣賞著秦淮修長的手指，細膩的刀法，眼睛瞇瞇的笑著，眼角的皺紋都寫滿了溫柔。
秦淮的這份雕刻功力著實不俗，他懸著的心放下來不少。
同時升起一個念頭——能不能把這位小伙子留在鐘表修復工作室？！
對，老師傅對秦淮升起了喜愛之情。
不過，秦淮雕刻得一絲不茍，眼神中寫著大寫加粗的認真！
老師傅也不好出聲打擾。
不知不覺間。
商雅驚訝的發現，靜靜雕刻的秦淮小哥哥，讓時間都不忍心在他身上流逝。
不急不緩的，慢慢的，從容的，有一瞬間，所有人都憚然發現，時間好像秦淮身上停止了飛逝……
在秦淮身上，時光沒有殘忍的侵蝕，沒有殘酷的生老病死，只有一望無垠的溫柔。
或許，時光也在善待秦淮？
第一枚零件。
第二枚零件。
第三枚零件。
秦淮總將雕刻完畢的零件小心放在一旁。
老師傅則是拿到鐘表中鑲嵌比對，發現真的完美契合。
“我一定要把這位年輕人弄到鐘表修復工作室來！”
老師傅如是想到，對秦淮的喜愛之情更上一層樓。
這么優秀的年輕人可得好好把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