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藝天王  第二百六十五節 少年游(三)

類別: 都市 | 都市生活 | 技藝天王 | 第三顆雪梨   作者:第三顆雪梨  書名:技藝天王  更新時間:2024-06-05
 
有些雕刻師的雕刻過程十分機械,死板,宛如應付功課。

而秦淮雕刻時,手腕旋轉如圓規,以手腕帶動刻刀不斷揣摩、雕琢,動作間充滿著美感和節奏律動。

不難看出。

秦淮總是十分享受每一次雕刻,因為樂在其中,故而每一鑿一銼都有靈氣氤氳蔓延。

秦淮雕刻時好認真!

聚精會神,全神貫注,好像靈魂都附著在刀尖上。

他所面對的,不僅僅是一塊木頭,也是自己的靈魂。

在如昆曲水磨調的緩緩雕刻中,秦淮擁有了木料的沉默,溫柔,緩慢……

反過來,秦淮亦他將對木料、對世界的獨特感悟,賦予到眼前這塊木料中。

雕刻界中有一句話口口相傳:美的作品對應的必是美的靈魂。

下等木雕師挖掘木料的靈魂。

中等木雕師被木料孕育出靈魂。

唯有頂尖木雕師會將木料的靈魂與自己的靈魂水乳·交融。

秦淮便是達到了第三層。

木養他。

他養木。

這和人玉互相溫養是一個道理。

“呼”

秦淮舒了一口氣,他終于也在木雕上,追到了玉雕的境界。

念頭到此,秦淮愈加的斂聲屏氣。專注于刀鑿游走,此時,他所雕刻的不只是驚艷繁華,也是秦淮的修養與品味。

于一刀刀的雕琢過程中,于一點點的剝刻過程中,一塊平平無奇的木料終于變得精美絕倫。

吃過午飯。

秦淮休息了片刻,便走進書房繼續雕刻。

在秦淮的妙手雕刻下,一截外表粗糙的木料,緩緩孵化出一位模樣俊秀的少年。

他昂揚頭顱,雖然五官還未被秦淮精雕出來,但微微勾起的嘴角,卻將自信與朝氣盡顯無疑。

由上往下看,這位少年的身材十分惞長,右邊腰間玉佩叮當敲響,左佩長劍,腳下云朵流淌,渾身衣物被風吹起,本是靜態的木雕,卻有千里御風的動態美。

站在木雕前,似有微風撲面而來。

——實際上并沒有。

這種錯覺很有意思,讓人不經意想起王陽明的一句話:不是木雕動,而是心動。

當然,這尊木雕才進行了一半。

木料表面并不平整,人物的五官還未勾勒,氅裘上也沒有裝飾,一眼就能看出來,它只是半成品。

但是,這尊木雕的骨氣已經盡顯無疑。

不需要雕刻細節便能展現作品的神韻,其實從側面說明了秦淮的雕刻已經達到風華絕代的地步了。

“呼……”

秦淮吹掉木雕凹處積累的木塵,同時拿起一張紙,一寸一寸的清理干凈。

商雅全程傻笑,尤其是秦淮擦拭木雕時,那溫柔的動作,還有灼灼的目光,似乎要提筆在一首千古絕句的末尾添上一枚恰到好處的韻腳。

停止散發魅力啊,太溫柔啦,你這個迷死人不償命的家伙!

商雅忍不住心花怒放,在秦淮身后轉圈圈。

“你在干嘛呢?”

秦淮停下動作,詫異的望著商雅。

“嘿,開心……”

商雅板起微紅的俏臉,不讓自己顯得那么花癡。

然而。

癡癡的笑意無論如何都掩飾不住,不斷從臉上漏出來。

她也不想變成癡姬的,實在是秦淮小哥哥雕刻時畫風太帥了!

忍不住就自我攻略了起來。

“嘿,你繼續雕刻,我給你拿毛巾擦擦汗水,或者給你泡一杯清茶。”

商雅迅速溜到了客廳。

秦淮茫然的注視著商雅的背影,雖然疑惑,但懶得多想,只是轉身為木雕加上細節。

首先勾勒五官。

鼻梁,眼睛,眉梢,嘴唇,耳朵,臉頰,都得用刻刀慢慢的修飾一遍。

修飾細節是一門技術活,既要保證寫意的神韻,還需寫實的工筆。

“莎莎莎”

刻刀刮掉少年臉上的細小木料,五官逐漸立體,少年的面容也俊逸了起來。

屋外的陽光透過玻璃窗斜照進來,顯得奶白色的五官和肌膚愈加溫和。

身高八尺,容貌逸麗,說的就是眼前這尊木雕了!

“不錯。”

秦淮十分滿意,緊接著修飾少年身上披著的氅裘。

說到氅裘,世說新語中有一段風靡千年的描述:

孟昶(chǎng)未達時,家在京口,嘗見王恭乘高輿,被鶴氅裘。于時微雪,昶于籬間窺之,嘆曰:此真神仙中人!

意思是說王恭在雪中乘坐高車,身穿用鶴羽制造的長衣,其氣度和風姿讓孟昶驚為神仙中人。

這一雪中美景被歷代文人視為一種意境,并且在后世的文學作品中屢屢出場。

譬如紅樓夢第五十回,薛寶釵在粉妝玉砌的雪地中身披鳧靨裘,當時的景象也是仙氣飄飄。

秦淮給木雕少年加了一襲鶴羽氅裘,借助的便是這一意境。

飄逸的氅裘,精雕細琢出驚艷絕倫的奶白色羽毛。

真真有一種神仙中人的既視感!

少年身上的仙氣愈加濃郁。

“結束了是嗎?請喝茶。”

“嗯,雕刻部分結束了,鶴羽氅裘也染成了雪白色。整體來看,白衣勝雪,肌膚細膩,佩飾貴氣,腳下云朵有御風而行的感覺。很不錯了。”

秦淮接過已經涼了的清茶,沖商雅笑笑,爾后抿了一口。

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忙著雕刻時能有商雅遞上一杯茶,真是溫馨到了骨子里。

“嗯嗯嗯嗯~”

商雅哼著無字小曲,心情頗為晴朗的湊到木雕近前欣賞。

一節毫無特點的木料,在秦淮雕刻刀下變成了一位御風而行的少年。

雖然云端上風不斷撕扯著衣袂。

但少年只是輕撣衣袖,臉上寫滿熱忱,寶劍吐露寒光,華服襯著身姿,風塵掩蓋不住昂揚。

那鶴羽長衣的表面,倒映著璀璨無垠的星光點點。

氅裘毛衣的背面,則有小隸鐫刻而成的朝代名稱。

夏商周,春秋戰國,秦漢隋唐,宋元明清……

五千年朝代加身,霸氣到無與倫比。

看到這尊木雕,商雅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飄逸。

飄逸勝仙。

少年腳下的云朵,少年身上的氅裘,少年的神情笑容,少年的一切,都如此飄逸。

髣髴兮若輕云之蔽月,飄飖兮若流風之回雪。

宛如仙人遨游四海,俯觀山川,仰望河漢,五官中似有看慣千年煙云的恢弘大氣與滄桑。

“這就是你的木雕風格嗎?很獨特呢。

雖然有樹化玉玉雕的仙氣,但和玉雕截然不同,木雕更飄逸,比玉雕多了一份開闊。

看到這位少年,我感覺有一陣風拂過臉龐,并且跟著踮起了腳尖呢,想和他一樣,踏云御風。”

商雅的感想蠻多,折著手指頭夸贊秦淮。

“他好像不是人,少年眼神深處不會有那一抹滄桑。”

商雅唯一不解的是眼神,太滄桑了。

“對,并不是指人。”

秦淮頓了頓,隨即娓娓道來:

“我這次受邀去東瀛帶回皿方罍。印象最深的便是謝臨風有關于少年的那幾句話,又記起梁啟超振聾發聵的少年中國說一文。突然想到將‘少年中國’的形象雕刻出來。

在我心中,‘少年中國’應該是這樣的——雖然走過了五千年、浮沉了五千歲,在踏入璀璨星河前,驀然回首,依舊是意氣風發的少年。

五千載歲月,過眼云煙,終究不過一場少年游。五千年就是盡頭了嗎?

不,五千年的朝代只能藏在身下,當做歷史。鶴羽氅裘上倒映的璀璨星空才是我們要征服的星辰大海。

所以我給這件作品取名為少年游。”

都道華夏五千載,

似是薄暮沉靄靄。

我卻言其正芳華,

翩翩少年游天下。

古老卻生機勃勃,歷久而彌新,傳承傳統亦開拓創新,承傳萬代卻不忘祖先。

出走五千年,歸來仍是少年!

這便是秦淮對少年中國的理解,也是秦淮為作品所賦予的靈魂。

“很感動。淚目。”

商雅默然望著這一位白衣翩翩的少年,扭頭朝秦淮莞爾一笑。

秦淮小哥哥作品的布局與著眼點愈來愈霸氣了。

雕刻的題材很多,上到敦煌,下到紅樓夢,但將少年中國納入雕刻題材,卻是唯獨這一份。

秦淮獨特就獨特在創意奇絕,想常人所不能想,雕常人所不能雕。

而且秦淮雕刻作品,并非曲高和寡,而是扎根與傳統文化,以最親民的切入點來構思創意。

雖說親民,可這創意卻不乏高度與深度。

俗得讓所有人都看懂,雅得耐人咀嚼。

同時兼顧雅與俗,可是非常困難的!

而秦淮‘少年中國’木雕,絕對又是一件‘秦核舟式’耳目一新的作品。

當這件作品完成時,就注定要在身后留下驚鴻一片。

“秦淮小哥哥簡直是為了雕刻而生的。這創意,嘖嘖,風華絕代啊。”

秦淮微微笑,寵溺的望著商雅。

“哦,對了,有幾件事情跟你說。

第一件事,三天后要舉辦皿方罍器身和皿蓋合一儀式,湘省博物館想讓你和謝臨風先生為代表扶著器身。

第二件事,木雕巨匠黃景洲說明天要來拜訪你。

第三件事,你徒弟林櫟跟蘇杭城的江然私奔了,現在還渺無音訊。”

“跟江然私奔?”

秦淮挑了挑眉梢。

商雅捧著肚子把所能知道的來龍去脈給秦淮講了一遍。

“前段時間江父與林老爺子交涉了幾個小時,現在江父等候在金陵城,然而林櫟和江然沒有回金陵。兩人精明著呢。”

商雅眨了眨眼睛,笑得花枝亂顫。

林櫟竟然能拐跑江然,這是商雅始料未及的,私奔不歸更是有趣。

經過幾天的發酵,蘇杭和金陵的圈內人幾乎全部知道了這則勁爆的八卦。

江父顏面上掛不住。

女兒跟人私奔,鬧得眾所周知,還怎么招婿?

江父氣得牙癢,養了三十年的小白菜啊。

“啊切”

遠在林櫟打了一個噴嚏。

緊了緊手上的塑料袋,因為仙女姐姐不想出門吃,所以林櫟跑了兩條街,挑到一家好店,點了三菜一湯。

房卡開門。

江然穿著林櫟的白襯衫,站在落地玻璃窗前。

這里是十三樓,下面車水馬龍。

夕陽照在玻璃上,灑在江然披肩的秀發上,為她度上了晶晶的一道金邊。

林櫟將菜飯擱置在桌上,溫存的從身后保住江然。

“你可愛的小男友想邀請你一起洗澡。洗完澡再共進晚餐。”

江然沒好氣的推開林櫟。

“哼,用屁股都知道你那腦子里在想什么!離我遠點!”

林櫟緊接著抱得更緊了,身體緊緊貼住江然,面帶笑意:“我就喜歡你那會思考的小屁屁~”

江然:“……”

“你離我遠點啊啊啊,死變…態。”

對于仙女姐姐的辱罵,林櫟只是嘻嘻一笑,當做情侶間的M調教。不過頓了片刻,林櫟聲音突然低沉,變得嚴肅:“我覺得我們應該回家了。總歸是要將問題解決掉。你不用擔心。我有自信處理好這件事情。不會出現差錯。”

聽得林櫟的耳邊私語,江然一愣,她對林櫟的畫風驟然切換有些難以適應,但眼下的林櫟確實非常有安全感,讓她放心且寧靜。

“我當然無條件的相信你,明天就跟你回金陵~”

江然頷首,親昵的蹭了蹭林櫟的臉頰。

林櫟什么都好,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只會用下半身思考,且三句話不離啪啪啪。說話也騷得一塌糊涂,盡管那些騷話又好氣又好笑,但江然聽著一點都不反感,甚至于隱隱約約有些滿足。

“走啦,陪你洗澡。”

在林櫟的軟磨硬泡下,江然紅著俏臉答應了林櫟的請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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