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校長，不瞞您說，這海西省體育中心場館里的塑膠跑道也是我們做的，不過我們是第三方的施工單位，掛名的合作方肯定不會是我們。”
時間已經到了下午，左海市體育中心體育場空蕩蕩的觀眾席上，幾個身影穿過了觀眾通道走了出來。
說話的是一個四十左右的中年男子，穿得很正式，此時正站在溫同師旁邊，伸手指著體育場的跑道說道。
“這個我能理解。”溫同師淡淡地點了點頭，“只是，周老板，你們的報價實在有些高了，這個價格我們可是不太能接受。”
“溫校長，我這已經是給您最低的報價了。您看這體育中心的跑道，多好啊。您方才說這次省青少年田徑錦標賽有你們學校的學生來比賽，在這樣的跑道肯定能跑出好成績。您要這覺得價高，我剛看要不這樣，您減少鋪設的面積，你那小地方的小學校，不用非得鋪八條標準跑道……”
“咳……”溫同師突然重重地咳嗽了一聲，皺了皺眉，打斷了對方的話道，“那個什么……周老板，我們學校可不小，學生加教職工有兩千多人。”
“唉喲，溫校長，我這說錯話了，您別忘心里去。”周姓中年男子連連道歉道，“我吶，真沒別的意思，只是貴校覺得這個價格高的話，我想您要不可以考慮適當減少跑道的道次數量。很多中小學只鋪了4條道次也差不多夠用了，您可以考慮減少幾個道次，我們是按面積算錢，這樣面積小了，價格也就低了。
溫校長，我這是真心為貴校考慮，左海市您隨便找其他家，這個價格肯定拿不下來。而且從左海到秀水縣這中間，好幾百公里的路費我已經給您扣除了，我這讓利是很有誠意的。”
“減少道次么……”溫同師聽到對方這個提議之后，稍微認真的思索了一下，說實在的他看這個報道的報價也有些時間了，比來比去，今天這個姓周的老板給出的價格確實是很優惠。不過秀水二中的跑道，當初因為地方夠大，是按照標準跑道設計的，現在換成塑膠跑道后減少幾個道次，看上去好像就不那么美觀。
以后要再弄也是麻煩，溫同師就想著最好能夠一部到位解決這個問題。
低頭考量了一番，溫同師，突然抬起頭朝另外一邊好長時間都沒說話的兩人問道：“宋主任，嚴老師，減少鋪設的跑道的道次，這事情你們怎么看？”
“這個我是不太了解，還得問問嚴老師這樣的專業人士，不過我記得一中的塑膠跑道好像就只有六條跑道。”宋曄春是秀水二中的教導主任，這次和溫同師來省城就是想著這邊畢竟不比南秀市，供應商多，價格應該能夠拿到優惠。
“嚴老師，嚴老師……”
一連喊了好幾聲，一直全神貫注看著體育場中比賽的嚴凝才突然回過神來，“溫校，宋主任，怎么了？”
溫同師看了宋曄春一眼，又看了看嚴凝，搖頭笑了笑，“嚴老師，你說那個……葉欽的比賽，要開始了嗎？”
“我剛才在門口看了下時間安排，中學生組的男子400米決賽是在15點10分，馬上就要開始了。”
嚴凝想了想回答道，她來左海市是為了和葉欽匯合，看葉欽在省青少年田徑錦標賽的表現。其中也攛掇了溫同師和幾個校領導一起過來。
但來是來了。溫同師和宋曄春的重心明顯不是看葉欽的比賽，而是為了學校跑道的事情。
本來上午就可以過來看預賽的，但就是這個姓周的老板熱情得過分，一直纏著又是介紹材料，又是請吃飯，以至于都脫不開身。
到了下午，她實在是受不了，拉著兩位校領導來了這體育中心，但實在沒想到這個業務員的毅力驚人，一路竟然也跟著過來了。
現在嚴凝心里多少有些忐忑，上午的中學生組預賽的結果如何她并不知道，只是在體育中心門口看到了時間安排，還真不好確定葉欽有沒有進入決賽。
嚴凝很清楚葉欽的實力是南秀市中學生運動會破紀錄的水平，不說最后進前三拿冠軍，但在中學生組進個決賽肯定是沒問題的，但賽場上的事情可沒個準數，葉欽一個人去南秀市集訓，陌生的環境，還有自身的心理壓力，這一周以來他的狀態如何，嚴凝一無所知，要是有個馬失前蹄，那她帶著溫同師和宋曄春兩個校領導過來，那就白跑一趟，而且還有外人在，到時候面上更不好看。
……
“上午你跑的還不錯，但是速度分配還有點問題，要注意把握節奏，你的優勢是在二百五十米后的彎道加速。”
左海市體育中心體育場內部的檢錄區內，聶方平正半蹲在葉欽身前，一邊給他揉搓著小腿，一邊語重心長地說道。
上午中學生組的預賽，葉欽以手記時49秒54預賽第一的成績拿到了晉級決賽的資格，市中學運動會之后，葉欽的進步很明顯。
這個成績但比起他在市中學生運動會提升了一些，但聶方平針對的是葉欽的比賽在狀態。
葉欽前面的一二百米可能是受到場地和初次參加大賽的影響，動作略有些僵硬，依靠的完全是后半程的一百五十米的驟然發力。
為了能讓葉欽下午跑起來自然順暢一些，聶方平在下午的決賽熱身，就給葉欽直接做了一個簡單的賽前按摩。
“聶教練，你還是讓我自己來吧。”
葉欽看著聶方平給自己揉搓小腿的動作，只感覺全身都不自在了，十幾歲的男生，還是第一次被人這樣拿著小腿架在膝蓋上揉搓。偶爾有經過的正在熱身的運動員眼睛瞟過來，葉欽更是覺得無比別扭。
“別動，好好坐著。”聶方平瞪了眼葉欽，卻是根本不理會，“你肌肉和關節有點硬，比賽前進行適當的按摩，能夠讓你的肌肉和關節都得到放松……”
聶方平說著突然在葉欽膝蓋后面的腘窩的位置按了一下，葉欽頓時哎呀一聲就叫了起來。
“這里有點小紅腫，你沒注意到吧？”
“啊？”葉欽被聶方平這么一說，登時緊張了起來，“聶教練，我腳不會有事吧。”
聶方平輕輕用手掌拍了拍，“現在沒事，以后超運動量之后自己多注意，時不時輕輕揉搓彈拍一下，免得關節有積液。”
“謝謝聶教練。”葉欽聽到聶方平這么一說，稍稍放下心來。
他從小到大愛跑愛跳，磕磕絆絆的也受過了不少傷，對于腿上的一個小紅腫根本沒有太在意，但是聽聶方平這么一講，心里還是有了那么點小擔心。
“好好跑，我知道你想考體育生，這次拿個好名次回來，這次比賽之后我給你申請給二級運動員證書，以后就不要練體育了。”聶方平站直了身，無聲地嘆了口氣。
葉欽的天賦很好，但以他現在的條件實在不適合進行大運動量的訓練，繼續下去，傷身體不說，一些傷病可能也會隨之而來。
體育特長生的招生他是知道的，很多學校要要求要的是個人項目的前三名和二級運動員證書，省青少年田徑錦標賽完全符合這個。拿到了前三的名次，二級運動員到手，葉欽高考加分這事也就定下來了。
“可是聶教練……”
聶方平的話音剛落，就看到葉欽再次抬起頭，微微有些遲疑地說道。
“嗯？怎么了？”聶方平看了眼葉欽，有些疑惑。
“我想拿個一級運動員，最好能是健將級，我的成績想要進入好學校還差了不少。”
葉欽聲音有些低了下去，他知道聶方平是為自己好，集訓的時候聶方平就和他說了，他的條件太差，無論是營養上還是訓練后的理療上，都遠遠不能滿足。但葉欽從嚴凝那里已經了解過了很多名牌大學的招生條件，如果是個二級運動員，以他現在的成績，想要邁入一流大學的校門，還差得有些遠。
“你……你這混小子怎么就聽不進去話呢？！”聶方平陡然火冒三丈，看著葉欽氣得都快要說不出話來了。
他只覺得自己好說歹說都沒有用，面前的這個少年就是執拗的不肯轉彎。
當初前衛體協那么好的單位不去，要留在秀水二中那樣的三流學校讀書。
好，做這么個選擇雖然不明智，但外人到底也沒什么好說的，畢竟這年頭還是有不少人抱著上大學是唯一的出路的想法。
可后來又要靠體育特長生，你是天賦不錯，可就你那家庭條件，就你那學校，能練的出來，跑得出來嗎？這次要不是集訓，他發現得早，趕緊制定營養餐好好補一下，不然接下去不用幾個月人就得廢了。
好，你要考體育特長生，這次馬上就是能拿個二級運動員證書了，可還蛇心不足，想要一級，想要健將？
聶方平一瞬間只覺得自己都快被氣樂了，他倒是忘了這次省青少年田徑錦標賽，葉欽還是他向市隊鄭凱豐推薦的。
他是真愛葉欽這份天賦，也對葉欽的出身報以很大的同情，但少年心里那份莫名的選擇和堅守，總讓他覺得幼稚不堪。
“聶教練……”葉欽張了張嘴，想要說什么。
“你比賽吧！”
聶方平卻再也不想聽，看著決賽已經開始準備最后的檢錄，他強壓下了心頭的火氣，轉頭直接朝外面的田徑場看臺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