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風徐徐,百花盛開,田園蒼翠,車馬在路。
一個白衫如雪的清秀少年和一個身著青色襴衫的青年,正策馬緩緩東行。在他們身后,便是四五輛馬車,七八匹從騎,第次而行。
白衣少年便是化名潘金蓮的潘巧蓮了,原來她這一輩潘家將門的女子,都在小字中帶個“蓮”,什么“金蓮”、“銀蓮”、“白蓮”、“花蓮”、“巧蓮”的一大堆,居然還有個叫“黃蓮”的。
不知怎么就恁么巧,潘巧蓮借了本家一個早就出嫁多年,都快當上奶奶的“金蓮”的戶冊去開了文引,將自己變成了讓武好古很感變扭的潘金蓮。
雖然拿來潘金蓮的文引,潘巧蓮還是穿上了男裝。雖然北宋的風氣比較開放,但是女性出門還是不方便的,特別潘巧蓮又是貴族女性,所以便一路都穿男裝,扮作了翩翩美少年。
另外,她也不是“一個人”上路,女使小瓶兒和四個潘家護衛,還有一輛潘家的馬車,也都跟著潘巧蓮。她可不是和武好古一起出門,只是順路同行罷了。
而且包括武好古在內,同行之人也不叫她“潘娘子”,而是呼為“十八郎”。
而與“潘十八郎”并轡而行的,不必說,自是武大郎了。
雖然潘巧蓮“變成”了潘金蓮,不過武大郎卻一點不擔心。
他和“金蓮”之間是有真愛的!
別的不說,潘巧蓮和武大郎都到了私定終身的地步,就壓根沒提過房子……這可是個林沖沒房連娘子都討不到的時代啊!
人家潘金蓮,哦,是潘巧蓮就一點都不在乎武大郎有沒有房子,問都不問,這不是真愛是什么?
而且最讓武好古感到放心的是,根本就沒有一個比自己還帥的還有錢的西門慶存在嘛。
武好古換魂以后不止一次照過鏡子,雖然這年頭的鏡子比較模糊,可他還是能夠確定,自己的長相是很不錯的,小帥哥一個。
西門大官人就算有,也不可能比自己還帥,更不可能比自己更有才華和更有錢了……等自己再回開封府的時候,多半就是開封府書畫行的行首了,到時候多了不敢言,幾百萬緡,總是能撈到的。
有了恁么多錢,便是二十多年后的那場天傾挽不回來,自家也能獨善其身了。
想到二十多年后的天傾,武好古的好心情頓時去了一多半。
因為在和高俅、郭京、林萬成、林沖、陸謙和魯智深等禁軍或出身禁軍的人們的接觸過程中,武好古已經感覺到了大宋王朝的危機,遠比想象的嚴重,簡直無藥可醫!
至少在開封府這樣一個理論上言,當是北宋軍事力量最強大的所在之地,超級發達的經濟和商業,正在瓦解和淘汰保衛城市的戰士。
譬如林沖,如果他不能盡快攢到買房子的錢,把娘子討回家的話……二十多年后,估計就不會有一個或幾個和他一樣厲害的小林沖來保衛開封府了。
而陸謙雖然討到了娘子,也生了孩子,不過聽郭京說,陸謙的兩個兒子都在讀書上進,再也不給習武了。
魯智深不必說了,都當和尚了,想來也不會有小魯智深了……
而高俅和郭京,他們自己這一代都不好好習武,一個跑去給權貴當小吏,一個在潘樓街上坑蒙拐騙。而兩人居然都混得人模狗樣了,簡直就是屌絲逆襲的勵志典型啊!
估計二十多年后,開封禁軍里面就再沒有林萬成、林沖、陸謙、魯智深這樣的好漢了。
而按照郭京的說法,這幾個都是“騎將”,馬上功夫了得,還都有一手神射的功夫。
而且這一身的本事可難練得緊,不是打小的童子功是很難練精的。可不是大錢撒出去就會從地里面長出來的,別說他到時有幾百萬,就是有幾個億,沒有好的兵將,也是無用……
“十八郎,這次去完了海州、漣水,再順路去一趟江南好嗎?”
武好古一想到自己很可能對于二十多年后的天傾無能為力,便開始謀劃退路了。
潘巧蓮回轉身,注視著武好古道:“去江南做甚?是要收集古畫嗎?”
江南人文薈萃,自五代時起,便可在文化和藝術上同中原相提并論了。
而且,由于江南沒有什么“人傻錢多”的權貴,所以古畫的價格遠比不上開封府。因而開封府書畫行一直從江南低買,去開封府高賣了。
另外,江南還是個盛產進士的所在。如今當權的章惇、蔡京、曾鞏,都是出自江南。而能考上進士的,不一定能畫畫,卻多半是書法家(反正沒聽說過一手狗爬字能中進士的),而進士的書法作品,那是非常值錢的。
在宋朝的書畫行(后世差不多也是這樣),書帖一直都比畫要值錢。
王羲之、王獻之父子的真筆字帖,在當下是能賣到百萬緡的!而蔡京、蘇東坡手書的扇面(一個扇面,不是字帖),也都價值萬緡。
因而,在書畫行中,還有專門在江南低價收購舉子(過了發解試)書帖收藏,等到他們高中后再拋出的生意。
有點類似后世的風險投資,一百紙里面押中一紙,那就賺大發了。
“不僅要收集古畫字帖,”武好古道,“還想在那里買房置地。”
“買房置地?”潘巧蓮愣了又愣,“我在開封府城西有個好大的莊子,就在金水河邊上,離府城也不遠,將來……”
說到這里,潘巧蓮突然覺得有點失言,低下頭紅著臉不說話了。
看到潘巧蓮害羞的模樣兒,武好古失笑道:“十八郎,我只是想在江南留個退路。”
“退路?”潘巧蓮頷首道:“是擔心劉有方嗎?”
劉有方有啥好擔心的?武好古心想:將會南下的少數民族同胞才叫人頭疼!
不過他也沒法和潘巧蓮明說,只是言道:“總要防一個萬一。”
“嗯。”潘巧蓮問,“大武哥哥,那你想在江南何處置產?”
去何處呢?
武好古嘆了一聲,如今可不是21世紀,寰宇之內,何處能有開封府恁般繁華安逸?
不遠處,高崗之上,此時正有兩騎駐足。
兩匹高頭大馬背上安坐的,正是“孝義黑三郎”宋江和“趙三黑子”趙鐵牛。
宋江瞇著眼睛,看著大路上緩緩而行的武好古一行,眉頭輕輕皺起。
趙鐵牛一直注視著宋江,見他皺起眉頭便問:“宋頭領,點子可扎手?”
“有四個騎將!”宋江低聲道。
“四個?”趙鐵牛愣了愣,“如何是四個?最多只有兩個。”
“是四個!”宋江道,“那大胡子和尚和白胡子老頭,都是硬手。看他們在馬背上的那份悠閑就知了……他們都是騎將!而且你看見他們都帶著弓了嗎?
四個人,都是一騎雙弓,其中一張是步弓,一張便是騎弓。這四人都是能騎射的的硬手!
不想開封禁軍中,還有這等好手!”
“那還劫嗎?”趙鐵牛忙問。
“當然要劫!”宋江道,“但不是現在下手……四個能騎射的硬手可不易對付,我帶來的人都無甲,若是他們能射連珠箭,便有一百人都躺下了。”
趙鐵牛又問:“那要甚時候下手?”
“先讓吳頭領去應天府城里會會他們,”宋江笑道,“摸清了底盤,才好下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