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大官人黑了,瘦了,精壯了。
以上這些是武好古見到潘孝庵時的第一印象。
人雖然還是那個人,可是精氣神完全不一樣了,里里外外都顯出了精悍和振奮,神采飛揚,仿佛立即就要飛起來一樣。
“十八姐,大郎,啊,寅哥兒,你怎也在這里啊?”
從馬背上下來,帶著滿身的風塵和汗臭的味道,潘孝庵大步流星的就進了院子,看見出門來迎接的武好古、潘巧蓮、米友仁便大笑著招呼。
米友仁聽見潘孝庵發問,也笑著回道:“十一哥,我剛剛拜了崇道先生為師,學習畫技,現在自然要跟隨老師左右。
倒是潘十一哥你怎就跑來海州了?如今橫山前線大戰在即,北面的遼人也蠢蠢欲動。捧日軍該是枕戈待旦吧?”
“寅哥兒知道西北大戰在即,還有甚好問的?”潘孝庵滿臉笑容,并無半點羞愧地說,“某家這點本領,如何能上戰場?便是去了也是給相公們添亂,因而告了病假,處理一些生意上的事情。”
“十一哥一路好趕吧?不知是甚勾當,如此緊急?”
米友仁的問題一個接著一個,問得潘孝庵好不尷尬。不過面子上看潘大官人依舊笑得燦爛,沒有半點做作。
“生意,生意上的事情。”潘孝庵道,“北風起了,正是海商揚帆南下的時候,此時放債利息最高。
海州這邊的分號接了幾單大買賣,不得不親自過來主持則個。”
海商的買賣是“看風吃飯”,西北風起時便要南下,東南風起時就要北上。
因此海州港每到秋冬之季,就是商船滿載離港的日子。此時自然也是資金緊張,利息高漲的時候。作為金銀絹帛交引鋪的東家,潘孝庵親自趕來主持倒也合理。
只是這路趕得有些緊了。
“十一哥,海州這邊向有老王掌柜坐鎮,還有甚不放心的,看你人都黑瘦了,這一路也忒趕了吧?到底是甚大買賣?”
潘巧蓮看到哥哥的模樣很有些心疼,忙和小瓶兒一塊兒上去攙扶。
“是向泉州來的白番放債,”潘孝庵早就編好了說詞,“若是這幾單買賣做成了,興許將來能把買賣做到泉州去了。”
“原來是這樣,”潘巧蓮還是有點將信將疑,不過當著大家的面也不好一個勁兒的追問,于是便說,“先去吃點,然后早點歇息吧。”
“還真有點乏了,小瓶兒,且扶我去沐浴更衣吧。”潘大官人就和小瓶兒往屋子里走,突然停下腳步,一回頭道,“對了,我離開開封的時候還見了端王府的高俅,他叫我捎個話,叫你早點回去,莫叫貴人等急了。”
說起來武好古出門也有些時日了,也是時候回去再收一個好徒弟了。
“十八,看來是時候回去了。”武好古扭頭便對潘巧蓮說。
“嗯……”潘巧蓮才應了一聲,他的好哥哥潘孝庵就急急咳了兩聲。
潘巧蓮這才想起世俗間還有“淫奔”這回事兒!
她一個未出閣的黃花閨女,跟著情郎在外面轉悠的夠久了,若是再和武好古一起回去,這流言蜚語怕就要生出來了。
況且,她親哥哥現在也到了海州。
于情于理,都該和哥哥一起回開封府。
“大郎,”潘巧蓮撅了下櫻桃小嘴,“奴還是和十一哥一起回開封府吧。”
武好古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點頭:“這……也好,十八姐和十一哥一起,我就放心了。”
他不放心也沒辦法,現在可不是二十一世紀,如潘巧蓮這樣一路跟著武好古在外面游蕩了那么久,就夠離經叛道了。
若是再和武好古一起回去,不理自己的親哥哥,那可就真成“淫奔”了。
而且,在武好古想來,自己和潘巧蓮的分別只是暫時的。等回了開封府就能“收了”未來的宋徽宗!
雖然宋徽宗現在只是個親王,但是給自己保個官身是沒有什么難度的。有了端王、米芾、王詵等人的支持,開封書畫行首也的閉著眼睛拿下,到時候可就能大把賺錢了……
有了官,有了錢,還有鋼板一樣的后臺,還怕娶不到潘巧蓮?
……
潘孝庵的臥室里面,一大桶熱騰騰的洗澡水已經備好了,而伺候他洗澡的,只有一個小瓶兒。
一進門,還沒脫衣服,潘大官人就急急的問:“小瓶兒,他們……沒有那個吧?”
“就差一點兒便要便宜那武大郎了,”小瓶兒一邊說,一邊小心觀察著潘大官人的顏色,“幸好奴婢使了個小計,擾了他們則個。”
潘大官人大松口氣。雖然眼下的北宋風氣還比較開放,但是潘巧蓮可是有機會嫁給端王,將來還要做皇后的,如果不是完璧,總歸是個污點。
萬一潘巧蓮的肚子給武大郎弄大了,可就什么都完了!
現在總算是祖宗保佑,潘家將門要大興了!
“好!瓶兒,你做得很好。”潘孝庵心下大喜,對小瓶兒道,“重重有賞!像要甚底,只管開口吧。”
“奴婢甚底都不要,只盼能,能一直伺候十八姐。”小瓶兒怯怯地說。
“哈哈,”潘大官人笑了起來,“你這丫頭還真會說話,也罷,便隨了你的心愿,將來十八要是入了……呃,你便跟去做個陪嫁,也算潘家的人,將來少不了一番潑天的富貴。”
什么意思?
小瓶兒聽得糊里糊涂,十八姐將來不就是嫁武好古嗎?自己跟過去頂天一個妾,怎么會有潑天的富貴?
正糊涂的時候,潘大官人又說話了,“走吧,走吧,去服侍十八,某這里用不著你了。”
“喏。”
小瓶兒應了一聲便退了,可是心里面卻更糊涂了。
潘大官人向來養尊處優,洗澡怎么能沒個人伺候?而且聞著他身上發出來的氣味和衣服上的灰塵,就知道大官人這些日子可真是吃了大苦頭了。
這潘大官人到底是怎么了?到底是遇上了天大的喜事,還是成了逃犯?
……
“合股的商行嗎?某也投一股。對了,大郎,你的商行是做甚底勾當的?”
洗把熱水澡后,又換上了干凈衣裳的潘大官人再一次出現在武好古跟前,就在內客堂里面,一邊品著云霧點茶,一邊說話。
武好古把自己成立合股商行的打算和潘大官人說了,馬上就得到了積極的回應。
“書畫文玩,”武好古說,“都是武家的老本行,不過卻是不一樣的做法。”
“怎么做?”潘大官人顯得十分有興趣。
“鑒定、唱賣和書畫會館。”武好古頓了頓,又言道,“我們不需要潘樓街的那些商家一樣,去收了書畫文玩來發賣,只需要做鑒定真偽和替人唱賣還有開設會館三個勾當就行了。”
這樣能行?
潘大官人其實是不信的,不過他現在就想把武好古馬上打發了。
于是便道:“好的,這是個好買賣,某家入股一萬緡。對了,某家的三哥也聽說了你的大名,很想見見你。”
潘巧蓮道:“大武哥哥,奴家的三哥便是潘家將門之主,如今官拜恩州刺史,他兒子就要迎娶了德國公主了,這些日子他該在大名府整修老宅,以備駙馬、公主去大名府祭祖省親時居住。”
潘巧蓮的祖籍就是河北大名府,雖然潘家將門中人大多住在開封府,但是祖宅、祖墳都在大名府。族中各房在大名府也都擁有莊園和住宅。
“大郎,某已經關照過在大名府的宅子了,”潘孝庵道,“你去了只管多住上幾日,見過我三哥和駙馬后,不妨再四下游歷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