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寒刺骨的冬雪,飄飄揚揚,又一次灑落人間。
開封府,復又陷入一派冰封雪覆之中。那雪花,恍若鵝毛隨風而舞,浮游空中,緩緩落下。
又是一夜的降雪,將整個城市變成了白皚皚的一片。
潘巧蓮靠在窗上,看著窗外雪花紛落,院中的積雪越來越厚,卻想到了少年時候和大武哥哥一起堆雪人,打雪仗的往事。那仿佛就是昨天才發生的,可是轉眼卻是多年了。
那時她只是懵懵懂懂覺得大武哥哥最好,后來卻又知道兩人的情愫不過是鏡花水月,而現在……大武哥哥很快就要做官了。
這次是太后宣召!還派了宮里面的中官去了大名府,等把大武哥哥帶回來,便要入宮去畫太后,畫官家了。
以大武哥哥的畫技,兩幅畫像完成后,授官那是早晚的。而且他的畫現在也不便宜了,人像一紙已經開到了三五千緡,一年賺上幾萬緡是輕輕松松的。
若是再傍上了端王殿下,那往后可就是神仙般的日子了。半年住在開封府,半年住在云臺山,一年賣上幾紙畫……
想到往后快樂逍遙的小日子,潘巧蓮忍不住就笑了起來,緩緩回過身來。
屋中,潘大官人坐在一旁,臉上堆滿了笑容,看著自家的妹子。
“十一哥,奴一介女流,怕不合適去見端王殿下吧?”
端王早就派人來尋過潘巧蓮,說是想要見一見潘巧蓮寫真圖的真人。
沒有說別的什么,但是潘巧蓮還是隱約感到一些不妥。
畢竟現在是端王選妃的關鍵時刻!雖然選妃這事兒,最終拍板的是向太后,可是向太后一向寵愛端王,這是開封府權貴圈子都知道的。所以只要端王看上的女人符合做王妃的要求,太后是不會不答應的。
而潘巧蓮除了一個望門寡不大好之外,其他條件都符合。她是潘家將門女,身體也很好,生兒育女應該沒什么問題,長得也漂亮,而且家里面也有錢,不是那種沒落貴族。
有錢和將門加在一起,差不多就是舊黨一派了——舊黨的根底就是北方豪門士大夫,而將門雖然不是士大夫階層中最高級的進士文官,但毫無疑問也是士大夫的一員。
對于成為端王正妃,現在的潘巧蓮可沒多大興趣。若是端王成不了官家,不過是個被圈在開封府的富貴閑人。比武好古也強不了太多,而且大宋的親王誰不是妻妾成群的?
若是當了官家……呵呵,也不知什么原因,自仁宗皇帝之后,大宋官家的壽數就都不怎么長了。
英宗皇帝四十五歲駕崩,神宗皇帝三十八歲駕崩,而眼下的官家,才二十多歲就病病歪歪快不行了。
另外,現在宮中的斗爭也越來越殘酷,連正宮皇后都被官家給廢掉了……
這延福宮,就是龍潭虎穴啊!若是沒有刺虎殺熊的手段,進去也不會有好下場,還不如和大武哥哥一起做富貴閑人呢。
妹子的心思,潘孝庵如何不知?
嫁給端王對潘巧蓮來說沒有什么好處,可是對潘家而言卻是利益巨大的!
潘大官人捧起茶碗,抿了一口茶水。
沉思良久,才笑了笑道:“端王殿下只是存了一個和武大郎較量的心思……年輕人嘛,哪有恁般容易服人的?你若不讓他見識個真顏,他怎么會知道大郎的厲害?
不過你說的也對,女流之輩……呃,是不大適合拋頭露面的。但也不是沒辦法變通的,你完全可以扮成男裝去和端王見面嘛。也不要單獨私會,可以在西園雅集上和端王殿下見面。
這開封府官宦勛貴家的才女扮成男裝去參加詩會雅集的,也是常有之事,便是傳揚出去,也是一番佳話。”
現在還是民風開放的北宋,不是理學大興的明清,士大夫階級女人還沒有被徹底關進后宅。女扮男裝參加各種文人集會的才女也不少見。
而且潘巧蓮自己也是個好動的性子,就是嫁給了武好古后也不可能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何況現在?
不過潘巧蓮想了想,還是答道:“恐怕不大合適吧?”
潘大官人笑了起來:“怎么不合適?十八,你其實已經和端王殿下見過面了?”
“見過嗎?”潘巧蓮笑了笑,“是不是小時候見的?”
“不是,就在幾日前。”
“幾日前?”
“趙小乙就是端王?”
“他就是端王殿下?”潘巧蓮愣了愣。
潘孝庵笑道:“再見面的時候,你還是潘小郎,他還是趙小乙,這樣可好?”
“這樣……好吧。”
潘孝庵吐了口氣,他現在能做的,也就是創造條件讓妹妹和端王見面,若是端王看不上……那他也沒辦法,就只能便宜武好古那小子了。
……
武好古穿著厚厚的裘皮,身子縮成了一團,騎在一匹閹割過的,乖巧的走馬上冒雪趕路。
雪很大,天氣也很冷。若是換了劉有方那樣的太監,興許就要在滑州歇息幾日了。
可童貫不是文藝宦官,他是個一不怕苦,二不怕冷的軍事宦官。別的宦官都把五年邊疆軍中效力當成苦差事,可是他自從入宮后,大部分時間都在邊疆軍前,更冷更苦的差事也不知做了多少。
而且他的身板也壯實的不似個閹人,恁般冷的天氣,他連裘皮也不需要,一件棉袍,批個羊毛斗篷,就能冒雪前行了。
武好古看著童大官的背影,心里忍不住就琢磨:這貨要是不閹了入宮,而是能有個堂堂正正從軍的路子給他,大約也能成為一代名將吧?
在一行人中,能和他比的,也就是自幼長在遼西的馬植了。開封府的雪,對馬植而言,根本算不了什么。
童貫和馬植,兩人依舊并轡而行,儼然是一對一見如故的好基友了。
兩人交談的內容,還是關于遼國的。
按照馬植的說法,現在遼國國內正打一場內戰,同時還有一場外戰正一觸即發。
內戰是草原上的北阻卜酋長磨古斯和契丹人在打生打死,歷史上這場戰爭一直要打到磨古斯的兒子馬爾忽思——稱不亦魯黑汗,是后來那個被鐵木真滅掉的克烈部王汗的祖父——被契丹人殺死,才算徹底結束,當時已經是公元1110年了。
而一觸即發的外戰則是高麗和遼國之間的,準確的說,是高麗國和契丹治下的女直人間的戰爭。
由于契丹人要集中精力對付北阻卜的叛亂,因而放松了對生女直諸部的控制。世代擔任生女直節度使的完顏部想要趁機崛起,而王氏高麗同樣蠢蠢欲動,想要伺機北伐奪取女直長白山諸部。
所以遼國所屬的生女直節度使司和高麗國的戰爭,也到了將要爆發的時候了。
什么?騎馬跟在馬植和童貫身后的武好古一直豎著耳朵在聽。當他聽到高麗國居然要和女真人開戰,著實吃了一驚。
現在距離女真崛起就十幾年來,女真人的武力應該很強了吧?也許還推不了契丹,但是高麗棒子怎么可能是對手?
這場戰爭,歷史上一定沒有發生吧?
要不然王氏高麗即使不滅國,也該被打成“南高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