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
當噼里啪啦的爆竹聲從四面八方涌來時,元符元年已經變成了去歲,元符二年元日的子時已經來臨了。
按照慣例,新年的第一聲爆竹必然是從高院深墻的延福宮中傳出的。所謂的爆竹,早就不是把竹子丟進火中燃燒,發出噼啪爆響的聲音了。而是真正的火藥鞭炮和煙花!
以硫磺、木炭、硝石為主要成分,可以爆燃的火藥在宋朝早就出現了——并不是《武經總要》上記載的成分非常復雜的,加入了大量油脂的軍用火藥,那種火藥其實是一種燃燒彈的填裝物,加在鞭炮和煙花里面根本點不響。
而填裝在宋人燃放的爆竹煙花中的火藥,不僅可以一點就著,而且還有類似于后世“二腳踢”的爆竹,就是可以發射上半空才爆響的爆竹。填裝在這些爆竹里面的,無疑就是“一硝二磺三木炭”的黑火藥,雖然不是顆粒化的黑火藥,但是也足夠可以用于發射彈丸了。
所以到宋朝發明黑火藥救國的想法,完全是多余的,因為宋人本來就有這東西,只是他們沒有可以發射彈丸的槍炮——制造槍炮的難度可以比制造火藥大多了!
至于可以點燃爆炸的手雷,鑄造外殼的難度也不小,而且投擲手雷的擲彈兵更是不容易訓練——真要能練出幾千擲彈兵,還扔什么手雷,直接拿陌刀砍人得了。
因而《武經總要》上記載的那種“燃燒火藥”,還是一種在宋代來說比較實用的武器,在陸戰中的作用興許不太大,但是在水戰(海戰)中還是很有用的。只要有個能安裝在船上的彈射裝置,可以把燃燒彈丟到幾百米外,就能在水上占有壓倒性的優勢……
當武好古想到火藥、燃燒彈和未來的海軍建設的時候,他正和馬植、紀憶,還有一名叫章怡的中年人一起,走在爆竹聲聲,人山人海的御街上。
據說是想要搭使團的便車,攜帶一批黃金去遼國采購生藥。
而和馬植同行不就是和武好古同行嗎?
看來武大郎和西門慶……是西門青的緣分還沒有盡啊!
而紀憶則是直接從章惇府上過來的。還帶來了一個四十多歲的章家人,長得有些干枯,看著像個小老頭,留著山羊胡子。據紀憶介紹,此公和章惇是同輩,都是蒲城章家的子弟,名毅,字子毅,官拜門下省都事,承事郎。
章惇的職官全稱是尚書左仆射兼門下侍郎行侍中事,很長的官名,意思就是首相。
其中的尚書左仆射就來源于三省之一的尚書省,尚書省的最高長官理應是尚書令,但是在宋朝這個官職是虛設的,尚書左仆射才是尚書省最大的官。
門下侍郎行侍中事則來源于三省中門下省,門下省理論上的長官是侍中,很少委任,和尚書令一樣都是空的,門下侍郎行侍中事才是門下省最大的官。
也就是說,章惇理論上是三省之中尚書、門下二省的最高長官。而一直空缺的次相的職官則是尚書右仆射兼中書侍郎行中書令事。從字面上解釋就是尚書省的第二長官兼中書省的長官。
但是宋朝的官制比較亂,尚書左仆射、尚書右仆射、門下侍郎、中書侍郎這些職官并不實際負責尚書、門下、中書三省事,而是由另外委派的“判尚書省事”、“判門下省事”和“判中書省事”真正掌管三省。
所以真正遵守制度,也不結黨營私的宋朝宰相的事權是很小的,連名義上應該歸自己官的三省都管不了。而沒有什么事權,自然就只能做一個做不了什么事情的好官了……
不過章惇是要做大事的奸相嘛,自然就要攬權了。攬權的方式有三:一是獨相以免掣肘,二是結黨以攬朝綱,三是任用心腹以掌機要。
而這位和紀憶一起出現的章毅所擔任的門下省都事,就是門下省中的機要職官。相當于機要秘書,很小的一個官,但是卻處在一個非常重要的位子上,就是章惇用來掌握機要的心腹。
門下省可是負責審議詔令王言的,傳說中宋朝宰相可以封駁圣旨的權力,就是通過門下省來實現的!
順便一提,宋朝的尚書、中書、門下三省分別負責詔令王言的執行、草擬和審議,也就是中書擬旨,門下審議,尚書執行。
而所有進入門下省接受審議的詔令,都要經過這位章大都事的法眼!
所以這個人物對章惇而言有多心腹,由此就可想而知了。而他之所以只是一個正八品的承事郎,多半也是少了一個進士功名……這就是章惇守規矩的地方了,他雖然掌握大權,但是絕不會為自己人謀取不合規矩的利益。所以他是個奸在路子上的奸臣。
四個人互相拜了新歲之后,紀憶就提出同去潘樓一游,于是便結伴出行,剛過子時,四人就走到了御街和潘樓街的相交之處,紀憶這時停下腳步,抬手一指張燈結彩的潘樓。
“子毅先生,崇道兄,良嗣兄,我們一起上潘樓觀景如何?”
潘樓觀景是開封府元日的傳統節目,因為潘樓就位于御街和潘樓街的交匯處,建得又比較高大,視線極佳,正好用來觀看元日這天在御街上舉行的各種表演和游行。
在元日這一天,坐在潘樓之內,吃吃喝喝,聽著小曲兒,看著樓下的表演和游行,也算是一件雅事兒。不過潘樓上能夠用來觀景的位子可不大好預訂,尋常百姓是不用想的。便是一般的富豪,也不夠面子在元日在潘樓靠御街的這一面訂下個雅間兒。
不過紀憶總是有辦法的,武好古等人才到潘樓的大門口,就看見潘樓的二管事兒潘興業滿臉堆笑的出迎了。
這潘樓其實是潘家將門的產業,不過并不是由潘家將門的子弟在經營——當年潘樓開張的時候,經商還是一件很低級的事情。所以經營潘樓的是潘美的一個假子和這個假子的后代,潘家將門只是坐享分紅。
而這位潘興業則是那位潘美假子的后人,從十六歲起就在潘樓做事,一步步從跑堂的伙計爬到了如今的二管事兒——這是潘樓的三號人物,再往上就是大管事和掌柜了。
“紀大官人,章大官人也在啊!”這位潘興業是個三十許歲的中年人,因為常年在潘樓這個到處都是美食的地方做事,所以有些肥胖,不過卻是胖得相貌堂堂,他先向紀憶和章毅唱了個喏,然后就看見武好古了,臉色就變得有點兒古怪。
“哦,崇道也來了……”潘興業沖著武好古拱拱手,然后湊近了些低聲道,“地字七號間。”
地字七號間?什么意思?難道是紀憶定下的包間?
武好古一時沒有明白,潘興業卻已經做了個肅客的手勢,把紀憶、章毅和馬植請上了潘樓。不過卻不是地字諸間所在的二樓,而是天字諸間所在的二樓,一個位于潘樓街和御街交匯處的包間,實現極佳。
包間里面已經有四個絕色女子在等候了,都是盈盈十七八的年紀,而且還都是肌膚塞雪,鼻梁高挺,眼眸微陷,一看就知道是白番和漢人的混血。
四個女子見到紀憶,立即就迎了上來,盈盈一福,開口就是軟糯的吳語:“見過大官人。”
紀憶回頭對武好古、章毅和馬植三人一笑:“她們都是我從平江帶來的家伎,都是墨娘子調教過的,你們一人挑一個帶回去,算是紀某的一點心意吧。”
這就是傳說中的“送女”嗎?武好古心想:這紀憶是有綠帽情節嗎?
其實宋朝官場上互贈家伎甚至侍妾都是稀松平常的事兒……
章毅第一個拱拱手,笑著回道:“那便多謝了!”
武好古卻有點猶豫,美女,而且是混血美女,他當然是喜歡的!
但是潘巧蓮會怎么想?她還沒嫁過門,武好古就收了女徒弟,現在又要收個家伎……
正猶豫的時候,他突然看見的紀憶打過來的眼色——紀憶瞪了武好古一眼,顯得有些著急。
武好古這才反應過來:紀憶是在往馬植身邊安插眼線!自己要是拒絕了,馬植也就有理由推辭了。
他當下也拱了拱手:“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紀憶笑了笑,又瞧著馬植,然后一指四個混血女孩中最漂亮的一位,“良嗣兄,這是影兒,是墨娘子的得意弟子,可看得過眼?”
馬植呵呵一笑,眼睛似乎都亮了,當下就拱拱手笑道:“大官人真是太客氣了,在下多謝了。”
“大郎,你選誰?”紀憶又笑著問武好古。
真的能選一個?不是假裝選一個,待會兒還要完璧歸還的吧?
武好古心頭頓時一陣蕩漾。他穿越以來,可還是個童男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