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辰時,下起了小雨。
夏雨綿綿,籠罩了開封城,把個大宋首善之城披上一層朦朧水霧。
武好古在房間里拉了半個時辰的弓,又拎了幾十下小石鎖,便推門走了出來。
自家的內客堂里,高俅和趙鐘哥已經來了,武好古和兩人寒暄了一陣,便叫上羅漢婢并取了一個銀質酒壺,打著一把油紙傘出了自家的宅院,走入了雨霧之中。高俅和趙鐘哥也緊隨其后。
武好古請他們二位前來,是要一同去說服潘大官人的。
高俅代表的是端王趙佶,趙佶雖然沒有出面,但是誰都知道他和武好古的關系夠鐵,一定會支持他的。而且高俅和潘孝庵這段時間也混得挺熟,總能說得上話兒。
而趙鐘哥現在已經入了《趙衛公家譜》,雖然和開封府的一般趙家人并不怎么親近,但是也可以替西門青說話了——鎮州趙家是西門家的故主,因而趙種哥也可以算是西門青的“娘家人”。
不過武好古帶上趙鐘哥并不是要接著趙家將門的名頭去壓潘大官人,潘家老祖地位可比趙家的大投降派高多了!而且趙家將門因為姓趙還失去了和趙宋王朝通婚的機會(同姓不婚),因此趙家將門如今也不大興旺。
武好古是想讓趙鐘哥把西門家的情況和西門青為武好古所做的一切,都告訴潘大官人——沒有西門青,武好古當然也可以靠著繪畫的本事做官,但是絕對不會立恁般大的功勞,更不會有如今的地位。
所以武好古不能對不起西門青,一個媵而為妾的名分無人如何是要給的……
這是西門青的貢獻決定的!
如果不是武好古和潘巧蓮私定終身在前,西門青絕對是武家大婦,現在讓她做個媵妾已經非常委屈了。
不過單靠擺事實講道理,也是不可能打動潘大官人的。武好古還得拿出實實在在的利益!
沒錯,就是利益!
武好古和潘巧蓮、西門青之間可以不講利益,但是他和潘家、西門家之間,必須要有足夠大的利益。
婚姻只是紐帶,足夠利益才能讓三個家族的關系變得緊密團結。
而武好古恰恰是一個能夠為親朋好友和追隨者帶來足夠利益的人!
而且他也準備用巨大的利益來推動封建主義大宋的車輪滾向萬惡的資本主義深淵……
他撐著油紙傘,緩步而行,每一步邁出,都充滿了自信。
武好古、高俅和趙鐘哥三人是往皇宮大內的東華門而去的,武好古現在雖然出了職,不再是翰林圖畫院待詔直長了,但是卻在幾日前得到了一個繪畫稱旨的頭銜,依舊可以出入東華門去翰林圖畫院。
不過他今日到東華門內卻不是要去翰林圖畫院的,而是要尋潘大官人。在晉升到東頭供奉官后,潘大官人也換了差遣,不再當帶兵的指揮使了,而是到閤門司做了宣贊舍人。就是那個領著文武百官,宗室王公,外國使節和番部首領朝見皇上的官兒。沒有什么實權,而且還得勤勤懇懇當班,很不自由。不過卻是勛貴子弟們最喜歡的差遣之一。
因為這個差遣可以在宰執還有官家面前混個臉熟,說不定就一眼相中然后飛黃騰達了呢?
另外,閤門司的差遣也是勛貴子弟們上升通道中的必經之路。潘孝庵如果想靠混資歷爬上大使臣的地位,閤門司是一定要去的!
通常在閤門司混幾年,不犯什么錯,再往上孝敬一點兒,就能晉升大使臣然后外方去做兵馬鈐轄之類的地方武官了。若能在鈐轄任上立點功勞,比如抓幾個反賊,那就你再向上升了……
不過武好古知道,潘孝庵想要升官可沒恁般辛苦,因為他已經巴結上的端王再有幾個月就是天子了!
在東華門外,武好古對高俅、趙鐘哥和羅漢婢道:“你們在這里等我一會兒,我去去就來。”
入了東華門就是皇城,所以這道大門不是隨便什么人都能進去的。武好古有繪畫稱旨的腰牌,自然沒有問題。而且他才從翰林圖畫院出職,守門的兵士多半都認得他。所以驗看了腰牌后立即就放行了。
進入東華門后,就是一條將宮城一分為二的大路,武好古是很熟悉的,他直接走到了官家上朝的垂拱殿外的閤門處。此時常起居朝會已經結束,宰執重臣都去崇政殿問對了。所以閤門司的宣贊舍人和閤門袛候們都很清閑,都聚在閤門旁的屋子里面聊天,聊天的內容仿佛和正在籌建的界河商市有關。
界河商市和界河市舶司目前還在籌建之中,不過卻已經成了開封府將門子弟們的一個熱門話題了——因為這些家伙大多是“藝術家”和“資本家”,對于商業還是很敏感的。
所以和商業有關的“商市”和“市舶司”比那個樞密院的兵學司更吸引他們的眼球,大家都覺得這個商市興許是個發財的機會!
武好古和這些“藝術家”和“資本家”將門子都比較熟,他到的時候馬上就有一個姓趙的袛候(趙鐘哥的遠親)和他招呼:“是武大郎啊,哪陣風把你吹來了?是來面君的嗎?”
武好古拱拱手道:“是趙十哥啊,今兒我不是來覲見的,而是來尋潘十一哥的,他可在嗎?”
“在,在,十一哥,你妹夫武大郎來尋你了。”這趙十哥倒是個熱心腸,幫助武好古把潘孝庵叫了出來。
潘孝庵滿面春風的就從屋子里面出來了,手里還拿著一把大蒲扇,看見武好古就問:“崇道,你怎來了?”
“就是來尋你的,”武好古笑問道,“得了一壺好酒,要和你喝上幾盅。”
“好酒?”
潘孝庵一愣,然后笑了起來,“是甚底酒啊?”
“是你從沒喝過的好酒。”
武好古這話一出,不僅潘孝庵笑了起來,周遭幾個閤門司的宣贊和袛候也跟著一起笑了起來。
“大郎,你這小舅子可是個酒鬼,這世上可沒他沒喝過的好酒。”
“是啊,潘樓街上的潘樓就是他們家的,有甚好酒還有他沒喝過?”
武好古笑了笑,沖著這幾個和自己挺熟的將門子弟道:“今兒找十一哥還有點私事,就不請諸位一起喝了……待過幾日再請你們來喝,保證你們沒喝過!”
“好好好,一言為定。”
“十一哥,你去吧,這兒有哥幾個替你頂班。”
“那便多謝了。”
潘孝庵也沖著他們拱拱手,又從一個袛候手里接過把油紙傘,就和武好古一起出來,又往東華門去了。
“尋我有甚底事兒?”潘孝庵一邊走一邊問。
武好古笑道:“喝酒啊。”
潘孝庵一愣,“真的喝酒?”
“是啊,有好酒!”武好古道,“還請了高大哥和趙鐘哥,一起去豐樂樓喝吧,保管你沒喝過。”
“大郎,你莫賣關子了,到底是甚好酒?”
“蒸餾酒!”武好古笑問,“聽說過嗎?”
“蒸餾酒?”潘孝庵搖搖頭,“好喝嗎?”
“當然好喝了!”
武好古笑著打包票。
是的,就是蒸餾酒!是武好古作為穿越客的金手指,也是他用來換取潘孝庵支持(支持他納西門青)的代價。
蒸餾酒就是后世常見的白酒,白酒是經過蒸餾提純之后的酒,所以酒精含量高,喝起來特別帶勁兒。武好古在前世就知道有這么一種制酒的方法,但他卻不知道蒸餾酒器應該怎么造,他就知道一點原理——誰讓他就是一個藝術生嘛!
不過他在買下“畫仙觀”后,卻在那里面發現了用來提煉花露的蒸餾器。雖然不能和大量制作白酒的蒸餾酒器相比,但好歹能用一用。
于是武好古就尋了銅匠,做了一個放大的,并且經過特殊改造(加長了冷凝管)的蒸餾器,同時還讓人做了一個形狀特別的水桶套在了銅質的冷凝管外。
有了這么一套簡易的蒸餾器后,武好古就能在自己家里用買來的“燒酒”(不是白酒的意思)提純蒸餾酒了。
本來他打算把這種蒸餾酒作為自己賺錢的又一個王牌產品——等到徽宗皇帝一親政,武好古就能從他那里搞到釀酒販賣的許可,然后用蒸餾酒大撈特撈了。
另外,蒸餾酒也是武好古為“燈塔市”準備的支柱產業之一。和唱賣行和畫冊出版相比,釀酒業才是真正的大行業!看看開封府城內的釀造美酒的正店和販酒的腳店、酒鋪之多,以及滿城簇簇不絕的運酒車輛,就可以想象蒸餾酒一旦出現,會帶來多大的利益了!
而且蒸餾酒的市場不會只有大宋,北方的遼國,西面的西夏,還有東方的高麗國都會成為“燈塔酒”的市場。
不過現在為了說服潘孝庵幫自己納西門青,武好古只好把這個雪藏的寶貝提前拿出來了和潘大官人分享了……而有了蒸餾酒這種巨大的共同利益,武好古納西門青為媵妾也就不是什么問題了。
呃,至少潘大官人是不會在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