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五郎正戰戰兢兢的在周家客棧外頭站崗,客棧里面就是可怕的“淫賊們”。陽谷縣縣尉司所轄的大部分弓手,都被這些淫賊打趴下了,有幾個斷了手腳,還有幾個吐了血,還有幾個掉了魂一溜煙跑回安樂鎮的范家莊種地去了。
而范五郎舍不得胥吏的身份和油水,只好硬著頭皮帶著幾個還愿意留下來“玩命”的范家子弟,在縣城的周家客棧門外看守。
說是看守,可是客棧里的淫賊們進進出出時他是問都不敢問一句的。因為他還是要命的!
不過現在最讓他害怕的并不是周家客棧里面的淫賊,而是從昨天開始就在客棧外面轉悠的幾個陽谷西門家的打手。都是目露兇光的精壯漢子,懷里面鼓鼓囊囊的,顯然是帶著匕首。雖然范五郎知道,自家有官府照著,西門家這個罪犯家族是不敢造次的,可是心里面還是呯呯直跳啊。
他已經知道范家這次是昏了頭,招惹了不能惹的存在了……若是范九秀才、范十三秀才中的一個能在明年的大比中高中,那還算好。要不然那個超兇的西門女俠和她的淫賊丈夫有整整三年時間報復!
正想著范家將來可能遭到的報復的時候,車馬滾動的聲響傳了過來。范五郎順著聲音看去,只見一輛馬車緩緩駛來,駕車的車夫范五郎是認識的,竟然是施大知縣的車夫萬順。
施知縣的車怎么會來周家客棧?范五郎心想:難道是施知縣想要在客棧審案子?
“范五郎,武家父子都在嗎?”勒住韁繩的車夫萬順甕聲甕氣地問。
“在,在啊。”范五郎連聲答道。
萬順點點頭,就對車廂里面的人低聲說道:“夫人,武員外和武大官人都在吶。”
“好的。”
范五郎接著就聽見一個清脆悅耳的女子聲音,然后就是車廂門簾一撩,幽香撲鼻,伴著環佩叮當,出來一個明麗動人的妖嬈婦人,這婦人一領玉色褙子,一件水紅色的抹胸,手執團扇,身姿娉婷,恍若天上的麗人姍姍而來。
“啊,夫人!”范五郎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來的居然是施大知縣的夫人萬氏。
別看施大知縣今年六十多歲了,可是他的夫人卻只有三十多歲,而且看上去還比實際年齡要小一些,最多就是三十歲,正是風韻無限的時候兒。這樣的美人兒,孤身一人到一個滿是淫賊的客棧來做什么?
范五郎不懷好意地想:難道是知縣夫人耐不住寂寞,想找個淫賊消遣一二?
知縣夫人卻沒有多看范五郎一眼,邁開蓮步就走進了淫賊居住的周家客棧。客棧里面已經有人留意到了有客到訪,正在客棧院子里面拉弓的武好古連忙迎了上去,拱拱手笑道:“萬大姐兒,哪陣風把你給吹來了?”
知縣夫人啐了他一口,又嫣然一笑道:“沒大沒小,大姐兒是你叫的嗎?”
知縣夫人萬娘子的娘家在開封府也是赫赫有名的商家,所以她沒事也愛逛個潘樓街,和武好古他爹武誠之更是打小就認識的老朋友,真論起輩份,可比武好古大一輩兒。
“嘿喲!嘿喲!”
兩人說著話,忽然有喊聲從院子里傳來。
萬娘子的美目一轉,就被正裸著上身在院子里面舉個大號石鎖的趙鐘哥吸引過去了……這才是好淫賊啊!就武誠之那死胖子哪有做淫賊的本錢?
知縣夫人笑吟吟一指趙鐘哥,問武好古道:“大郎,這位郎君是不是大鬧金拱樓的淫……銀甲將軍?”
“他是三班借職趙元義,是鎮州趙家的郎君。”武好古介紹完了,又沖正練得滿頭大汗的趙鐘哥招手道,“鐘哥兒,過來見見施知縣的夫人吧。”
趙鐘哥聽見武好古的喊聲,才放下石鎖,回過頭看著武好古和知縣夫人萬娘子。美人娘子正沖著他笑呢!鐘哥兒可不是個不解風情的傻大個,他雖然還未娶妻,但是在遼國的時候也蓄過姬妾。當下就沖萬娘子一拱手,笑道:“原來是知縣夫人,失禮,失禮。”
“既然是鎮州趙家的郎君,不如一起進來說話吧。”萬娘子又是嫣然一笑,“不過須得穿好了衣衫。”
“好好好,這就來。”趙鐘哥笑著應答。
武好古也不是個愛管閑事的人,只是客氣的將萬娘子請進了客棧的大廳。此時周家客棧已經被武好古包了下來,并沒有別的客人,客棧大廳就成了武好古、武誠之父子會客的地方。
而在武誠之被客棧的小廝請來之前,武好古就開始打聽起知縣的態度了。
“那老頭自是聽奴的。”萬娘子笑道,“他就是個糊涂蟲加書呆子,根本沒甚主見,只是運氣好中了個進士罷了。”
雖然科舉考試的策問題目看著都像那么回事兒,但是題目畢竟是題目!不等于實際辦事能力,即便是策問題,常常也是只講大道理和儒家版的政治正確。
而中了進士做了官之后,能否晉級,常常也和能力無關……和辦事的本領相比,文官的“官聲”則更加重要。譬如張克公之所以要斗一下“近幸小人”武好古,就是為了積累官聲。
至于武好古和武誠之是不是淫賊并不重要,張大縣尉也不關心這個,他只要得到一個敢于對抗近幸武官的名聲就可以了。
而萬娘子的丈夫施國忠的官聲居然也不錯,因為他早年當州縣學官的時候擋了幾個考鎖廳試的官員(官都比他大)的路,得到了一個公正和不畏權貴的名聲(其實他根本不知道人家的背景),所以才能一帆風順做到知縣。
不過想要再進步一下,卻是有點難了。因為施大知縣秉承著“君子不黨”的理念,中了進士后不肯入黨,既不是舊黨,也不是新黨,所以朝中無人,而且他也不會拍馬屁巴結上官。
但是這么一個官運似乎到了頭的糊涂官,在武好古看來,卻是可能會有大用的。
因為他似乎是個老婆奴,而且他老婆和自家父子關系不錯……若是能幫他運動一下,沒準可以安排到什么關鍵的崗位上去。
想到這里,武好古就笑著對萬娘子道:“這次真是多謝夫人了,待在下回了開封府,一定還有重謝。”
“談甚底重謝,”萬娘子一揮手,笑道,“奴和你父子也算老相識了,怎不知底細?說你爹是淫賊簡直是莫名其妙,陽谷范家也不知道是怎想的?他們若不是士大夫之家,奴早就叫我家官人好生教訓了。”
武好古笑了笑,心想:教訓范家的事兒自有人去辦了,你家老官人只等著收拾攤子吧,說不定還能立個功勞……等我回開封運動一下,看看能不能弄個權知滄州或是知清池縣事(界河商市就屬于清池縣管轄)給他做做?
“圍攻范家莊?西門青這娘們不會想害我們吧?”
“范家莊有甚好打的?”
“是啊,一碗飯,沒油水,要打也是打西門家啊。”
“別胡說,西門家可養著遼國來的死士,個個都是能打馬戰的騎將!我們打得過嗎?”
“對啊,新上任的須城巡檢武松也是西門家養著的,這廝也是個能戰的,這西門家不好惹啊。”
梁山好漢們這個時候都聚集到了梁山腳下晁蓋的莊子上了,正七嘴八舌議論著是不是要出兵去打范家莊。
聽著手下一般兄弟瞎嚷嚷,臉上疤痕嚇人的晁蓋嗯咳了一聲,場面立即安靜下來,然后他就對坐在身邊的黑宋江道:“公明,你怎么看?”
“打!”宋江早就有了成算,“不打則個,今年的過路費都不好收了!”
“可是范家莊……”
“不怕!”宋江笑道,“若是哥哥放心,就讓小弟帶人去吧,總要帶回上萬石米糧,上百條耕牛。”
范家是且耕且讀的義門,莊子里面最值錢的就是存糧和耕牛了。梁山雖然是收錢辦事,不過也不能在范家莊走空,要不就是壞了規矩!
因而幾千石存糧和幾十條耕牛,總是要拉回來的!
“嗯。”晁蓋看了宋江一眼,點點頭道,“還是哥哥我親自帶人去吧……這范家莊離梁山泊也不遙遠,有甚風吹草動就往梁山泊一躲就行。”
“不至于的。”宋江笑道,“只要西門家的人不出動,鄆州還有誰能和我們打?再說我們又不是要占了縣城、州城,無非就是打個莊子罷了。”
晁蓋皺眉問:“公明,你說西門家的那娘們到底在琢磨甚底?打個莊子又不叫大開殺戒,怎恁不干脆?”
宋江一笑:“最毒婦人心啊!那女人自是要砸了一碗飯的飯碗!”
“砸飯碗?怎么砸?”
宋江冷笑:“怎么砸小弟我也不知道,不過小弟相信,只要有幾個范家人上了山,今后這陽谷縣,再無范家義門的寸尺之地了。”
“也罷,”晁蓋一揮手,“讓兄弟們預備則個,明日便出兵1000,去劫了范家莊!”
大廳之內的眾好漢皆道:“得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