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可是……”
潘巧蓮可沒西門青恁般多的心眼。哦,也不是她缺心眼,而是她自己就有足夠多的財產給將來的孩子們繼承或是作為嫁妝。
而且,她是大婦正室,生下的孩子都是嫡出。嫡出庶出的在科舉上是沒有區別的,不過在門蔭上肯定是不一樣的。現在武好古就是個從七品的橫行官了,將來當上刺史、團練使、防御使之類的“貴官”是很可能的。到時候潘巧蓮所生的兒子們可能拿到不少門蔭的名額,所以根本不會少了富貴。
所以潘巧蓮倒不是完全不能接受杜文玉入門。可是西門女大俠就不能讓步了,因此她看到潘巧蓮動搖,趕忙提醒道:“姐姐,今天我們如果讓杜文玉進了門,那來日就會有更多的女人進門了……這個先例可不能開啊!”
她自己進了門,就想要關門了!
潘巧蓮斟酌著說:“可是大郎要把美姬和家伎往家里招,你我怎攔得住?”
說著話,潘巧蓮就看了一眼立在堂下的閻婆兒,心說:這個女人還是你西門青力主招進門的,怎么現在又成了個妒婦,一心想要擋住杜文玉了?
“其實大郎對美姬和家伎并無多少興趣,”西門青也看了一眼閻婆兒,“閻娘子,我說的可對?”
“對,對。”閻婆兒點點頭,“主人似乎不大喜歡青樓女子,奴婢帶去清州的女人,他一個兒也沒用過。哦,在清州還遇到一個開封去的俏金娘,主人和她雖有許多交集,可并沒有兒女私情。”
潘巧蓮也輕輕點頭,她也察覺出武好古的這個有點不合常理的習慣了。雖然他身邊總是縈繞著各種美伎,但是卻一直保持著“工作關系”。
而且現在潘巧蓮身邊的使喚丫頭蘇影兒是作為家伎送給武好古的,雖然給潘巧蓮搶了去,可是武好古卻從來沒有恢復蘇影兒家伎身份的意思,也沒提出把她當成美姬。
很顯然,武好古喜歡的是良家而不是美伎。
順便提一下,宋朝的官宦富貴之人不僅有妻和妾這兩種“牽手伴侶”,在自家宅子里面還有“姬”和“家伎”這兩個等級的女人可以“牽手”。
而“姬”和“家伎”的地位比妾還要低下,基本上等同于奴隸,是可以隨便送人的存在。
也就是說,武好古在官場上的朋友或上級是可以向武好古索要他的“姬”和“家伎”的,而武好古同樣也可以向別人提出類似的要求。此外,主動饋贈“姬”和“家伎”在宋朝官場上也極為多見。
但是妾就不一樣了,向別人索要妾是相當失禮的,如果是西門青這樣的媵妾更是禁止索要和饋贈的媵妾是后備正妻,地位還是相當高的。
因此以武好古的身份,在家里養上一大群姬和家伎是天經地義的,甚至可以動用內賬房的公產,因為這本來就是“經營活動”的需要。所以武好古向閻婆兒支付的“承包費用”都是由內賬房出的。
而且,根據“武家基本法”,武好古在外面的青樓里面的一切花銷,都可以由內賬房報銷……如果他逛青樓還需要花錢的話。
所以潘巧蓮和西門青其實還是非常開明的!
“但是我們總有有個說得過去的借口吧?”潘巧蓮蹙著秀眉道,“要不然大郎搞不好會生氣的。”
有個借口就不生氣了?
西門青苦笑著和閻婆兒對了一下眼神,閻婆兒道:“夫人,奴婢倒是有個借口。”
“是何借口?”
“人倫。”閻婆兒道,“那杜文玉是主人的學生……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所以杜文玉就相當于主人的女兒。師父納徒兒為妾就是亂了人倫了,一定會被世人恥笑的。”
“對對對!人倫不能不顧,”西門青拍拍手道,“我們可不能讓大郎淪為世人的笑柄。”
潘巧蓮也鄭重地點頭,“說的對!人倫大義一定要講的,否則大郎搞不好會被御史彈劾。”
人倫大義在宋朝是可大可小,沒有人追查的時候不是個事兒,若有人要拿這個做文章,也的確夠武好古這個近幸吏商喝一壺的。
三個女人正在大談人倫的時候,小瓶兒風也似的跑了進來,向潘巧蓮行了一禮道:“夫人,老爺回來了。”
老爺就是武好古了。在宋朝這個稱呼一般是官宦人家的男主人用的,武好古在開封城內的武家大宅里不是老爺,因為他爹武誠之還在。可是在城外的梨花別院里就武老爺了。
老爺帶著老爺的兩個徒弟,心情忐忑地走進了“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風”的梨花別院。
他這個老爺可是被“武家基本法”約束著的“立憲老爺”,在家里面是不能作威作福的。
武好古可以“違憲”鎮壓“兩只母獅子”嗎?
顯然是不能的,至少在把“兩只母獅子”分而治之之前,武好古是不能“違憲”的。而且,現在武好古是非常需要潘巧蓮和西門青的。有了潘巧蓮,武好古才是開封將門的“自己人”,有了開封將門的支持,他才能坐穩界河商市“市長”的寶座。而西門青牽著江湖和燕云,有了西門青,武好古才能在界河商市暗蓄武力,才能鏟除一些不服從自己的刺頭。
“人……倫?”
在一家人用餐的廳堂之內,武好古剛在飯桌上試探著提出要把杜文玉給“收”了,以免“武家絕學”外傳武家絕學就是武好古的人體寫生技法了在場陪酒的閻婆兒就“多嘴”了一回,提出了人倫什么的。
武好古有些訝異地看著把自己的閨女帶入青樓界,還不止一次暗示可以和女兒一起伺候武好古的閻婆兒這個女人居然有臉說人倫?
閻婆兒笑著說:“老爺,不是奴婢多嘴,您和文玉的師徒名分已定,要是納她為妾,外面可就要有人嚼舌頭了……人言可畏啊!”
“你……”
武好古狠狠瞪了閻婆兒一眼,心想:這個女人怎恁般多嘴?要不是你不是我的奴婢,這回一定把你吊起來打一頓!
“對啊!”大婦潘巧蓮這時也點頭道,“閻娘子說的對啊,即便人言不足畏,御史臺的那些人還是很喜歡挑大郎你這樣的吏商的錯兒。所以納文玉為妾的事情,奴覺得也是不妥的。”
御史?
這的確是個問題!這幫家伙最喜歡找自己這樣的“近幸”的麻煩了。現在正是界河商市開張的關鍵時刻,可千萬不能因為一點小事丟了“市長”的職位。
“可是……”武好古瞥了一眼廳堂的大門,杜文玉和張擇端現在應該就在門外,也不知道乖徒兒現在是不是在流眼淚。
“可是文玉對我家也是很要緊的,”武好古斟酌著用詞,“這個女徒弟,我是很喜歡的。在我的三個徒弟之中,也只有她才能繼承我的衣缽……等她學會了我的全部本領,將來就讓她做我的代筆。”
代筆就是代武好古畫畫的意思。
武好古是不可能做一輩子畫家的,因為他事兒太多了,根本不可能全身心投入藝術創作。而且繪畫是一門需要不斷練習的藝術,講究“筆不離手”,必須不停的畫,才能保持住技藝。
但是將來武好古要做奸商,要做臟官,要做資本主義之父,要做的事情實在太多,根本不可能保持繪畫技藝。
可他又不愿意放棄自己“畫中第一人”的名號,因此就必須培養一個代筆。而米友仁和張擇端都有屬于他們自己的藝術生涯,不可能給武好古代筆。只有杜文玉因為是一介女流,在宋朝這個時代是很難出頭的,所以就是最佳的代筆人選了。
而且武好古在教授杜文玉繪畫技藝的時候,已經發現她的藝術天賦極高,不亞于米友仁和張擇端。
潘巧蓮和西門青互相對視了一眼,兩個女人心里有底了武好古真的是一個“遵紀守法”的好老爺,看來以后還可以好好管教。
西門青笑道:“大郎,奴提個建議,不如叫文玉陪你去界河商市吧。由內賬房出一筆錢,在界河商市為文玉起個大宅子……總之不能虧待了文玉。”
“這樣啊……”武好古心想:這就是讓杜文玉做外室了。雖然沒有名分,但是也不受大老婆的氣。在界河商市那里,她和正室根本沒區別,宅子里面她就是女主人啊。
至于錢財,對于自己這個界河商市“市長”而言應該不是問題,將來一定可以在界河商市給杜文玉置下一大筆產業。
“好吧,”武好古思索著說,“回頭我和她說說,如果她愿意,這事兒就怎么辦了。”
他頓了頓又道:“十八姐,大姐,有個事兒和你們先說則個,等你們都生了娃,我們家就要一分為三了。開封府這里一個家,海州那邊也需要安一個家,還有就是界河商市也有一個家。開封府這邊就由十八姐主持,海州就交給大姐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