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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低垂,在云臺山南麓黃茅頂屬于武好古的莊子,現在改名叫遇仙莊的院落之內,正是燈火疏離。下人女使,來來去去的奔走。
原因無他,此間的主人,自打買下這座院落后就兩年多沒再來過的武好古,終于大駕光臨了,而且還帶著一妻一妾,一個明教圣女墨娘子和一個冒充的十字軍女戰士奧麗加,還有一大群的隨從侍女,都住進了這座算不得太寬敞的院子。頓時讓此處有了那么一些蓬蓽生輝的感覺。
雖然武好古在郁州島的宿城港邊上還有一處新建的大宅,不過那里現在被二蘇和他們的學生家人給占用了,將來還會成為云臺學宮的一部分。
根據武好古的設想,未來的郁州島將是一個儒家圣地,就猶如基督教的梵蒂岡一般,甚至會比基督教的梵蒂岡更加重要。因為擁有幾十平方公里面積的郁州島說大算不上,說小卻也是一縣之地啊!如果好好規劃,擺下一個儒家傳教的大本營還是綽綽有余的。
郁州島上主要是云臺山區,并不是什么大山高山,而是由五十八座不高不大的山峰組成,山峰與山峰之間,還分布在一個個小小的山谷。平地是很少的,就是宿城鎮和宿城港周邊的一小塊狹長地帶,最寬處也就是三里半左右,長約七里,面積大約有七八個平方公里。精心布置一番,還是很有可為的。
學宮當然是主體,包括行政區、教學區、祭祀區、居住區和倉儲區等五大塊,大約要占去兩個平方公里,未來都要用城墻圍起來,形成一座儒家學城。
宿城港將是僅次于學宮的區域,包括港區、商業區、修造船廠和倉儲區等四部分,當然還要修建堤壩和防御設施,占地面積預計也將達到兩個平方公里。
剩下的不到四個平方公里,還將分成蓄水湖區、馬場區和菜農區三個部分。
蓄水湖的作用是為學宮和港區供水,郁州島上并不缺少降雨,溪流遍布,但是沒有大的河流湖泊,萬一遇上長期干旱就容易缺水。島上如果聚集人口眾多,就會出現飲水困難。所以一個蓄水湖是必須要有的。
在島上建設馬場的目的并不是為了養多少馬,而是給學宮的博士們訓練用的——博士們不僅要學會騎馬,還要學會射箭、擊劍和列陣戰斗的技巧。所以必須有一個比較寬敞的訓練場地。
而菜農區,則是一個為學宮和港區提供蔬菜禽蛋的地方。將來郁州島上的糧食和肉類肯定得依靠海運補給,魚鮮可以靠海吃海,不是問題。而蔬菜禽蛋最好是就近補充,所以要在郁州島上保留一些菜田。
除了作為儒家圣地之外,郁州島上還會存在一個財源滾滾的產業——云霧茶。云霧茶是早就存在于云臺山的產業,海州本身也是重要的產茶區,只是長久以來海州茶和云霧茶的品牌沒搞好,所以就不如福建鳳凰山的貢茶那么有名。不過就茶葉的質量而言,生長在云臺山上的云霧茶絕對是極品。絲毫不比建州鳳凰山的貢茶差。現在又有武好古這個“大師”,還有蘇東坡這個萬人迷,再加圣君宋徽宗本人一塊兒幫助吹捧,肯定能炒出個名茶來的。
除了在國內炒作云霧茶之外,武好古還打算把飲茶和儒家文化的傳播聯系在一起。把茶、茶具、奶茶、茶文化什么的,一股腦發出去,將來不就多了一個產業來儒家傳教了嗎?
儒家的傳播當然需要迷惑人心的思想(理學就很好),需要武裝起來的博士,但也不能離開金錢的。光靠武好古私人掏腰包是不行的,他的確有的是錢,可是他畢竟是個有生老病死的大活人。將來他不在了,他的繼承人還會愿意用自家的財產去儒學傳播嗎?這當然是不可能的。
而且,雖然儒家教團規模的擴張,所需消耗的資金也一定是個無底洞。所以不可能依靠一個財團或是一個家族的財力去。儒家教團必須要有自己的財源——學基督教收什一稅、賣贖罪券大概是不可能的。辦學授徒收學費倒是個可行的財源,不過不夠大,收費太高了就沒人來了,所以不了龐大的教團。
那么附屬產業和經營領地就勢在必行了……附屬教團的產業除了教育和茶葉外銷之外,武好古能夠想到的還有中醫外銷,還有附屬于境外儒家書院的莊園。如果有可能的話,還要建立附屬于學宮的城邦甚至是博士團國家!
總之,傳播儒學一定要變成一個有利可圖的產業,才能持續。
就在武好古守在遇仙莊的門廳里面,一邊思考著儒家傳播的大事,一邊等待著恩師蘇東坡和五位蘇門弟子前來赴宴的時候,招待蘇東坡和幾位蘇門弟子的家宴已經擺開來了。
家宴擺在遇仙莊的花廳之內,水陸雜陳,盡是精心整治出來的開封菜。也不是士大夫筵席中常見的一人一幾的分食制,而是擺了兩個大方桌,幾個女人單獨一桌,武好古則和蘇門師徒還有米友仁共一桌。
在潘巧蓮和西門青兩個主母的指揮下,七八個女使已經手腳麻利的把冷菜、果干、蜜餞,一一擺放到位了。因為可以見到蘇東坡這位“男神”,潘巧蓮顯得有些興奮,她可是蘇東坡的粉絲,蘇東坡填寫的詞牌,她可是都能背出來的。不過一想到自家的官人現在入了東坡門下,而且還是可以和大儒們論道的大才,潘巧蓮就更加的歡喜興奮了。
西門青卻有些擔心,今天明明是家宴,潘巧蓮和自己是大郎的妻妾,蘇東坡是大郎的老恩師,蘇門五弟子是大郎的師兄,米友仁則是徒弟。可是墨娘子還有那個奧娘子算是怎么回事?她們怎么也在這里?難道大郎的妾室隊伍又要擴容了……
花廳的門被人推開之后,就看見一身儒服的武好古攙著蘇東坡有說有笑的走進來了。他們倆身后,還跟著五個蘇門弟子和米友仁。
潘巧蓮連忙迎上去,盈盈就是一福,脆生生招呼了一聲:“官人,蘇學士……”
武好古點點頭,笑著給蘇東坡介紹道:“老師,這是內子潘十八,這是隨著潘十八一起嫁過來的西門大姐。”
蘇東坡早就聽說米友仁過武好古的這一妻一妾,便沖她們點了點頭。
說著話,武好古忽然又沖墨娘子和奧麗加招手:“墨莉,奧麗加,你們也過來。”
我們?
墨娘子聞言就是一愣,她也不知道自己在今晚這場家宴中要扮演什么角色?要表演歌舞助興嗎?
另外,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武好古身邊是什么角色?妾室肯定不是,外室也不是,可要說清清白白的……卻已經一路跟隨到了海州,還住進了武好古的后宅。
奧麗加倒是大大方方的,她可沒墨娘子那么糾結。她不過是個東羅馬雇傭軍頭子的女兒,又不是把自己奉獻給天主的修女。就算和富有的主人武好古睡了,也沒什么不對的。武好古又不是可恨的薩拉森人……
所以這個來自巴爾干半島的女孩子就蹦蹦跳跳的走上前去,沒有行福禮,而是行了一個屈膝禮,拉起長裙,膝蓋彎曲,用拉丁文說道:“愿主賜福與您,尊敬的先生。”
“她說的是……”蘇東坡一臉茫然地問。
“她說的是拉丁語,”武好古道,“意思是‘愿天主賜福與您,尊敬的先生’。”
武好古當然聽不懂拉丁語或希臘語了,他是事先關照奧麗加這么說的。
“天主?”蘇東坡還是不明白。
天主是什么東東?
“天主就是西方十字教的神,他們稱為耶和華或伽德。”武好古解釋道,“我們這里的景教就是西方十字教的一個分支,阿羅訶天尊就是天主。”
“哦。”蘇東坡點了點頭,景教他是知道的。和道教有點像(景教在中國的用語都學道教),好像是唐朝時候從西方傳來的。
墨娘子這個時候也迎了上來,開口就是波斯語:“愿明尊賜與你快樂光明。”
“你是墨娘子?”蘇東坡認得墨娘子,“你也是十字教徒?”
“非也,”墨娘子說,“奴是波斯人,是波斯摩尼教徒。”
她沒好意思說自己是圣女,因為她覺得自己有點被武好古帶壞了,越來越不“圣”了。
“摩尼教?”蘇東坡皺了皺眉,摩尼教和景教都是非法宗教,在唐朝就被禁止了,而且對摩尼教的禁令更嚴格,還被宋朝所延續。雖然在東南閩浙一帶,摩尼教徒仍然不少,可是他作為一個堂堂文官士大夫,和摩尼教妖女接觸總歸不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