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郎,莫怕。”高俅笑道,“雖然呂本知成了孝子,不過徹查州本軍營大火的案子也不會有任何進展的。”
潘孝庵也篤定地說:“別看現在的權知開封府是新黨的人,但是這有何用?郭知章一個吉州老書生懂啥破案啊?還不得靠開封府的一般胥吏捕快?那都是混成精的人物……誰還不知道這案子的水有多深?肯定裝糊涂的。”
高俅也哈哈一笑:“其實滿開封府都知道大郎你是幕后主使……你可是官家跟前頭號紅人,誰活膩了來查你?查出來也沒好處,沒準還給人滅了口。”
武好古苦苦一笑,的確是這么回事兒。開封府的知府都做不長,郭知章也一樣。下面的人糊弄上幾個月一年的,他就該滾蛋了,而那些胥吏捕快日子還得過啊。
別說惹武好古、潘孝庵和高俅這種“N賊”級別的奸佞了,就是那御拳館的周同也沒人想招惹……禁軍里面多少能打的漢子都是人家的徒子徒孫,你就是讓戲里面的南俠展昭來查,一樣給他們揍得包青天都不認識。
武好古眉頭深皺,“那官家是怎么想的?”
他說話的時候,門外傳來了羅漢婢的聲音,然后就看見羅漢婢的金瓶兒兩人各端了一大盤子酒菜進來。
“這邊不用伺候,”武好古說,“羅漢婢,你去外面替下奧麗加,別讓人靠近。”
武好古和高俅、潘孝庵密談時,門外當然有人看著,就是武好古最心腹女帕拉丁奧麗加。不過奧麗加已經懷孕了,得讓她多休息,所以武好古才讓羅漢婢替下奧麗加。
兩個女孩擺好酒菜就轉身離開了。高俅拿起一壺裝滿了酒中仙的定窯酒壺,一邊給自己斟酒,一邊笑著說:“官家現在沒空想這種殺人放火的小事兒。”
“哦?他在想甚?”
潘孝庵和高俅互相看了一眼,都笑了起來,潘孝庵道:“官家在想元符皇后。”
“元符……皇后?”
武好古有點傻眼,“元符皇后不是官家的嫂子嗎?”
“是啊!”高俅古怪地一笑,“還是嫂子好啊……”
潘孝庵眉頭已經擰起來了,“大郎,其實我們倆是為這事兒來的。殺人放火的事情和這事兒比起來,根本不值一提啊!”
武好古苦笑著點點頭,對趙佶而言,有人在開封府殺人放火哪里比得上安慰年輕守寡的美貌嫂子重要?
只是這清流物議要不了多少時間,就該把自己批臭了……自己怎么好的一個為國為民的小人,怎么能臭了呢?這可不行啊!
武好古把心思收了回來,開始和潘孝庵、高俅商量正事兒了,“官家是不是想把孟皇后攆出宮去,再給劉皇后一個太后的名分?”
潘孝庵和高俅聞言都是眼前一亮,潘孝庵豎起大拇哥,“還是大郎你了解官家的心思!”
“是啊!”高俅也道,“我和十一哥為了這事兒可是多日不得要領,還是昨日在瓊林苑陪官家視察工程時才得了言語,沒想到你一猜就猜到了。”
這還用猜?武好古在后世看過關于宋徽宗的許多歷史記載,其中就有廢元祐皇后(這位孟皇后被廢了兩次,又兩次東山再起,后一次還是張邦昌立的)和立元符皇后為太后——原來真相竟是趙佶和自家的皇嫂搞上了……
潘孝庵問:“大郎,你辦法多,且替官家出些主意,要怎么辦成這兩樁大事兒。”
武好古聞言眉頭大皺,“想來曾相公和韓相公都不會同意這事兒的吧?”
把孟皇后輦出宮去,韓忠彥肯定是反對的。孟皇后是傾向舊黨的,而且還是已故的向太后把本來已經被廢掉的她,從瑤華宮(道觀)里面接回來立為皇后的。現在向太后才死多久啊?趙佶怎么就翻臉不認人了?
至于立劉皇后做太后的事兒,那就更加亂來了,估計連曾布都要反對了。
大宋的太后都是皇帝的媽才能當的,從來就沒嫂子當太后的事兒。而且劉皇后今年才二十三,又是個絕色美人……忽然被趙佶立為太后,就是傻瓜也知道趙佶在給哲宗皇帝帶綠帽子了!
再說了,就算趙佶不顧辛苦安慰一下劉皇后的身心,那也不用給皇太后的名義啊。哪有當皇上的人沒事兒給自己找一太后的?這不是給自己找不自在嗎?
“兩位相公肯定是不會答應的!”潘孝庵也皺起眉頭,“所以官家也很為難啊!大郎,你可有辦法嗎?”
“辦法?”武好古苦苦皺眉,“且容我想想。”
二廢孟皇后和立劉太后都是歷史上趙佶干過的蠢事兒!不用武好古廢力氣也會實現的,所以武好古冥思苦想的不是這兩檔子事兒。
真正讓他頭疼的是自己不能給人抹黑成奸佞啊!憑什么就都認為州北大營的火是自己讓人放的?這事兒有憑據嗎?不能冤枉小人呢!
另外,話語權叫一幫進士出身的文官牢牢掌握也是問題……人言可畏啊!
不過自己這邊也不是沒有一點反抗的余力,《文曲星》雜志不就是用來爭話語權的嗎?
“十一個,高大哥,”武好古忽然鄭重地看著眼前的二人,“官家雖然富有四海,但是行事也不能為所欲為,他是圣君,是仁君,所以得顧及天下悠悠之口。”
“對對對!”
“就是啊!”
潘孝庵和高俅連連點頭。
武好古接著又說:“而天下悠悠之口又長在讀書人的腦袋上,對嗎?那些東華門外唱名的好漢說一句,就頂得上平民百姓說一萬句,對不對啊?”
“對啊!”
“官家就是擔心他們反對。”
武好古一笑:“那就得爭啊!”
“爭甚底?”
“爭話語之權!”武好古道,“爭天下人的悠悠之口!”
“怎么爭?”
武好古一笑,道:“當然是用《文曲星》雜志這樣公開發行的時政書刊來爭了!”
《文曲星》雜志雖然一開始的時候也是本畫冊,但是發展到現在,特別是《文曲星》雜志上有了時政論壇之后,這本雜志正在向報紙演變。
不過武好古并沒有讓《文曲星》跨出最關鍵的一步,因為他在等待一個時機,一個可以讓趙佶支持《文曲星》雜志變成報紙的時機。
而二廢孟皇后和立劉太后顯然就是武好古要等待的時機!
翌日,午后。
武好古、高俅、潘孝庵三人出現在了位于皇宮西面宮墻之外的延福宮內。延福宮其實就是個專供帝、后游玩的“公園”,面積并不大(歷史上宋徽宗在皇城北面新建了一座延福宮),而且顯得有些陳舊。不過還是比皇宮主體要幽雅舒適,在向太后薨逝后,宋徽宗就在這里開辟了一處住所,時常和劉皇后一起來此研究藝術……
因為延福宮并不屬于后宮,所以武好古、高俅和潘孝庵三個有“帶御”身份的小人,是可以隨時進入的,而且還可以攜帶武器——他們的“帶御”可不是個名義,而是實打實的。
在一座可以眺望開封府內城金水河兩岸景色的樓閣上,武好古見到了一副書生裝扮的大宋官家趙佶。還未行揖拜之理,趙佶便笑著擺手道:“今日只有趙小乙,不必拜了。”
“武大郎有禮了。”武好古還是唱了個喏。潘孝庵和高俅也學著武好古的樣子向趙佶行了禮——兩人心中,可都有些嫉妒。他們可是托了武好古的福,才有這種待遇的!
“大郎,”趙佶向武好古招招手,讓他站到自己的身邊,然后指著西南方向的梁門說,“梁門之外有個同文館,是接待高麗國使者的館驛,朕想把它搬去城外,那塊地皮就作價五十萬賣給你吧。”
這是趙佶想要補償武好古在滄州的“損失”。
武好古笑著回答道:“五十萬太少了,臣出一百萬吧……另外,州北軍營的爛攤子臣也替陛下收拾了。”
“一百萬?”趙佶回頭笑看著武好古,“大郎,你在滄州可賠了七十萬啊!”
“臣沒有賠啊?”武好古笑道,“陛下不是要讓臣提舉界河市舶司,再用界河市舶司的搏買收益來補這個窟窿嗎?”
“那也不夠七十萬啊。”
“夠了,”武好古笑道,“臣都計算好了,只要由臣全權運營市舶司,七十萬緡還是周轉得過來的。”
“這可是七十萬啊!”
武好古哈哈一笑:“真沒有問題的,臣可會做生意了……要說用市舶司一年賺七十萬,臣也做不到。不過要用市舶司來周轉,一年騰出七十萬緡,臣完全可以辦到的,只求陛下準許界河市舶司出口兵器給高麗國。”
“出口兵器給高麗?”趙佶問,“兵器買賣很賺錢嗎?”
“自然是賺的,”武好古道,“而且還能用來占高麗人的貨款。”
“占……貨款?”
“就是賒賬和預付錢款。”武好古解釋道,“兵器出口是獨一份,高麗人自然只能由著臣的規矩了。這樣臣就能占他們幾十萬的貨款,填上滄州的窟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