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道,道夫,你們可算來了;定鞍馬勞頓了吧?快快請進!”
童貫這輩子恐怕都沒有享受過一個五品文官這般的禮遇。他和武好古才到慕容忘憂的營前,慕容老頭已經官服嚴整,帶著趙鐘哥以及其他幾個兵學司的教授、博士,在營門口等候了。大營之內,則是甲胄皮甲)俱全的幾百上千名騎士整齊分列,看上去就有一種懾人的氣勢。
這是精兵啊!
作為一個軍事宦官,童貫自己不會練兵,但是眼光并不差,一眼就看出了這些被慕容老頭調教出來的騎士都是好樣的——光是這賣相,老頭也對得起先帝和章惇的知遇之恩了。
只是以他怎么一個五品文臣,還是賜了進士出身的,跑到大營門口來迎接一個沒卵子的宦官,還是魚掉身份——要是讓御史知道了,少不得彈劾他巴結內侍。
說真的,大宋開國以來這樣公然巴結內侍的五品文官也沒誰了吧?
現在可是建中靖國元年,不是宣和年間,大宋文貴武親,宦官低調的規矩還沒壞。童貫自然也不敢在一個五品文官面前端架子,趕忙從馬背上下來,到了慕容老頭跟前就深深行禮下去:“兵學何等尊貴,怎地出迎咱家這么個內侍,這叫咱家如何擔待?”
慕容老頭卻是一愣,心說:老夫不是來迎你的老夫是來迎接元首的河這里他最大啊,自己這個五品文官也得跟著他混才行啊!
武好古也從馬上下來了,他當然明白慕容老頭的想法——慕容老頭是遼人,沒有文貴武輕的概念,而且也不是很看重官階。遼國那邊官階遠遠沒有官職重要,擁有很高的官階卻沒有職位,在家里念經吃閑飯的遼國貴人幽是兒。
而武好古雖然官階不高,但卻是實打實的界河城主,擱在遼國那邊就是部落節度使完顏阿骨打他爹是平起平坐的!
而且慕容老頭現在沒有了靠山,在朝中根本沒他的位置,只能在界河商時個“大學肖”,武好古不就是他的上級嗎?
另外,慕容老頭不是一個人啊,背后一整個家族都以界河為家了,嚴格來說,他們可就是武好古的家臣了
“慕容先生,鐘哥兒,”武好古上前幾步,很隨意的拱了拱手,“今日趕了大半天的路,真個是又累又餓,可有口熱乎的吃食嗎?”
他的態度也讓童貫大皺眉頭——近幸也不能這樣啊!別說武好古才是個從七品的客省副使,就是做了一品太尉,見了五品文官那也得低眉順眼武好古這樣跋扈的,別人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到了五代呢!
不過這個慕容老頭也不對勁兒,他好像在練兵啊!大宋哪有文官練兵的?估計也就是個特例,不會再有下一波了。
“有有有,這幾日可是獵到了不少好東西”慕容老頭這時連聲答應,又喚過一個有騎士身份的子侄,讓他趕緊去通知伙夫準備飯食。然后就一手拉著童貫,一手拉著武好古,一塊兒往大帳所在的方向走去。
“好兵啊!”
童貫走了幾步,已經注意到分列兩側的騎士了,忍不淄夸贊起來:“先生練兵的本領,可真是堪稱大宋第一了!”
“過獎了,過獎了,”老頭子笑了笑,“這騎兵啊,其實并不難練,你叫西軍的那幾位,種家的,折家的,姚家的過來,也不會比老夫差。”
這話一五品文官在和一幫西軍將主比練兵!
童貫都不知道說什么好了。
慕容老頭接著道:“但是這騎兵卻難養得很!”
“難養?”
“就是難養啊!”
說話的時候,慕容忘憂、武好古、童貫和趙鐘哥等人已經入了大帳。
和總是放滿了各種享受物品的宋軍帥帳不同,慕容老頭使用的這個大帳和普通的營帳相比就是大一點罷了,地上就鋪著最普通的羊毛氈,擺了些矮幾和蒲團,也沒有姬妾伺候,只有一些打雜的輔兵在忙活——這些輔兵都是騎士的隨從,絕大部分的御前騎士原本不是西軍蝎就是大族子弟,要是沒一點身價要練不出馬上的功夫。
可是要長期維持這些騎士家族的財力以及他們對“騎馬運動”的熱愛,卻是非郴容易的。
也就是說,騎兵部隊可以靠嚴格的訓練形成戰斗力,而騎兵本身卻要養成,而騎兵的文化和經濟基礎,更加需要長期的培養。
這是沒有任何捷徑可以走的!
哪怕是后世科學訓練的近代騎兵,也是在火槍淘汰了弓箭之后,才有了替代封建騎兵的可能。
否則的話,使用馬槍沖鋒的重騎也許可以靠短期幾年)的嚴格訓練得到。但是用馬弓作戰的輕騎卻無法速成,依靠使用馬槍的騎兵分散去當輕騎的話,肯定會被對手射成刺猬的
“不難養!”武好古盤腿坐在了蒲團上面,笑著和慕容老頭還有童貫說起了養騎兵的事情,“只要界河商市存在,有云臺學宮界河分院存在,有界河書院存在,有界河騎士學堂存在,這騎士之家就能越養越壯!”
“哦?”童貫感興趣地問,“客省,你打算怎么做?”
武好古笑了笑,掰著手指頭說:“要維持騎士之家,首先要有職田,一家1500畝田是必須的,而且不能析產分散。
不過光靠1500畝田也不能保證騎士之家不陷于貧困破產,因此必須要有支持騎士之家和為不能繼承騎士職田的多余子嗣提供出入的產業。
而為了維持騎士及其繼承人的馬術,這產業還必須和馬有關。
所以就得在界河商市發展馬市,在開封府、海州和界河商市發展賽馬和馬球了。一來可以為騎士之家養出的馬匹尋找出路;二來也可以為多余的子嗣尋到出路”
武好古的路子其實也不復雜,就是有針對性的發展和扶植出一系列能夠讓騎士之家維持經濟地位和武力的產業。
1500畝亦牧亦耕的土地已經足夠用圈養的方法飼養出型馬群了,如果武好古能夠提供優良的種馬,就能幫助這些騎士家庭養出質地優良的戰馬。
而一匹一等戰馬的官方收購價就成功了300緡,而且還是有價無市!如果界河市舶司開出400緡甚至500緡的價錢收購,只要能把足夠的一等戰馬獻上去,那是絕對可以報賬的。
有了這筆收入,界河騎士們自然不容易破產。而且養馬本身就是在訓練他們的馬術,可以最大程度為大宋養成一個騎士群體。
而為了給“候補騎士”們尋找到財路,賽馬和馬球也是需要重點發展的行業♀兩個行業,可都少不了馬術精良的騎手。
此外還有一個行業,是武好古沒有向童貫透露的,就是傳播儒家真理,專門以德服人的博士了,而且是騎馬的博士在歷史上的歐洲,隸屬于教宗的騎士團不就是封建騎士家族的那些沒有繼承權的兒子們的一條出路嗎?
“客省果然有辦法啊!”童貫撫掌笑道,“若是照著客省的辦法,北滄州的騎士多半可以越養越強的現在藍田那邊的輔兵試行又非常順利,看來咱們的官家將來定能如愿以償了。”
藍田的“義務府兵制”試心確非成功200畝田的好處對農民們的吸引力或許不大,但是服役5年就終身免徭義還是很吸引人的。
這宋朝的徭役對普通民戶而言,可是一大災難啊!
另外,藍田呂家得到了在全縣試行“鄉約”和“井田”的機會,自然非常賣力的幫著武好文、紀憶“拉壯丁”了。按照八戶抽一丁的高標準,為他們抽了1000個壯丁,現在都送到了京兆府訓練。明年10月絕對可以在御前亮相!
若是“義務府兵”真的好用,那么將來北伐的時候就不差步兵了。北滄州這邊如果再能提供1000名騎兵,那么“聯麗伐遼”大概就可以成功了!
童貫在幻想“聯麗伐遼”的時候,武好古又和慕容老頭提起了“天津大學”和“界河書院”的事兒。
“先生,現在學宮分院和書院的房子都蓋好了,界河這邊也愈發興旺,我已經和東坡先生約好,待到來年春暖花開,就請他來此主持兩學開辦事宜。您看,咱們是不是要提前開始為兩學招生了?”
“好啊,”慕容老頭摸著胡子,苦苦一笑,“老夫這個香山先生昔日也是燕云名師,沒想到南下一遭,最后還是為人師表。”
武好古曳道:“先生在香山的書院怎么能和云臺學宮界河分院相比?這所學宮分院,將來一定會名垂青史的!”
慕容忘憂點點頭,“不是崇道你想把這所學院辦成何等模樣?”
武好古道:“自是要為天地成仁,為生民儒,為往圣傳大道,為天下開太平!”
“錯了!”童貫這時忽然插話,“客省背錯了,橫渠四句可不是這樣的。”
武好古笑了笑,“我說的可不是橫渠四句,而是博士團的格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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