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池城內外,戒備森嚴,大兵云集。城關內外,往來的都是報馬急遞,將涇原、熙河、河西等路的消息源源不斷的傳遞過來,又從鹽州的高俅帥府傳回大宋的中樞開封府。
朔方路和陜西路的兩個轉運使司,同樣派出了官吏在白池城設置了轉運判官衙門。朔方、鄜延、環慶、涇原、熙河、河西等五路安撫使司,也都在白池城設立了官衙,除了朔方路的童貫親自坐鎮之外,其余五路的閫臣也都派出了心腹機宜在白池城聽用,每天都得一大早去高太尉的轅門聽鼓,接受一道道高宣帥傳下來的命令。整個西北六路的大軍,似乎都已經在戰無不勝的高太尉的統一指揮之下了。
而高太尉統領這支龐大而分散的大軍的方式,說起來也非常簡單——只要會罵人,會寫自己的名字,基本上就沒有問題了。因為武好古“留給”他的軍事機宜指揮是相當給力的!
幾十名西軍小將出身,在兵學司學堂呆了四年(包括一年騎士訓練),又在西北戰場上歷練了兩年的軍事機宜們,現在被分成了幾個都,分別負責“作戰”、“訓練”、“軍令”、“后勤”、“情報”,各司其職,各管一攤。
各種各樣的“方略”在最短的時間中被他們擬訂出來,提交到了其實看不大懂的太尉高俅面前,只等他批示后用了官印,就能下發執行了。
這種帶兵指揮的方式,對于宋朝的文武官員來說其實也不是特別新鮮。因為各地的安撫使都能征辟幕職,擁有不少機宜為自己出謀劃策。可是不知是什么原因,宋朝的安撫使們總喜歡使用文士作為自己的機宜——安撫使可不是轉運使,主管的是軍務,卻用一幫沒有軍旅經驗的文士出謀劃策,效果如何也就可想而知了。戰場什么樣都沒見過,出的主意能管用那絕不是大概率事件。
另外,一支軍隊并不能靠奇謀立足。日常的嚴格管理,戰場上的周密布置,才是真正能立于不敗的關鍵。而這些事情是不能靠外行去做的!
順便再提一下,后世的和戲劇之中,也經常能看見一堆搖鵝毛扇子的軍師再給大將軍或是大軍閥們出謀劃策。這其實反應的就是宋朝開始實行“文武殊途”后的情況,在宋朝之前,文武官員并不殊途,沒有一點武力值的文士當然也有,或許也會出現在軍旅之中,但絕對不是主流。在那個時代擔任幕職的大多都是貴族或大士族的門客家臣,誰會養一堆沒有什么事干能力,只會文采風流的家臣門客?就算要裝大文豪也是大士族大貴族自己去裝啊。哪有花錢雇一群底下人來裝逼的?
因為有一群不裝逼,能實干的軍事機宜。鹽州城內外,現在只剩下了一片大宋少有的肅殺和嚴整之氣。這可不是一個將帥的經驗在發揮作用,而是一個幾十人的團隊在協助,所有人都兢兢業業,全身心灌注在這場戰事之上,當然能將所有的一切都調度的井井有條。
其中最能立竿見影的,就是作為朔方軍主力的六將新府兵的組織和訓練了。同武好古離開朔方路的時候相比,這支軍隊不僅更加嚴整,而且規模也更大了——除了“戰斗府兵”之外,“輔助府兵”也全部到位,配屬到了各將、各部、各營。
一直困擾高俅、童貫的騎兵,也已經得到了解決。在軍事機宜們的建議下,朔方路撫司實行了“騎士職田制”,用多達2000畝的朔方路土地使用權(40年使用權)招募騎士。不僅陜西六路的漢人騎士可以應募,各地的番人騎士一樣可以應募。
于是一個多月內就有數千人投到了高太尉旗下,總算是把新府兵六將所需的騎兵營補齊了,而且高俅的500黑甲選鋒騎還被保留了建制,成了直屬高俅的一支甲騎部存在。
再湊齊了騎兵和輔兵之后,單是新府軍六將的總兵力就已經達到了五萬之眾!
另外,三直軍現在也沒有被調回開封府,而是由楊可世率領,繼續在高俅麾下聽用。不過人數已經大大減少,只剩下了不到4500名猛士,500600名騎士,還有輔兵和輔助騎兵,總數不到8000。
現在六將府兵和三直禁軍,還有從鄜延路調來的一部精銳騎兵,都已經匯集在了鹽州白池城,總兵力達到了62000余人。
可以說是空前強大,隨時可以越過沙漠去佯攻興靈,以配合河西、熙河兩軍去解救被困于秦王川的高永年和種師極所部。
在鹽州白池城中的街道之上,馬蹄鑾鈴之聲疾響。數騎銀牌急遞快馬加鞭飛奔而來,路上巡邏的士兵紛紛閃避,不敢絲毫阻擋。
誰都知道,這是從水波城或是天都山來的銀牌急遞!傳送的是河西撫司和涇原撫司的軍報——雖然十萬分的不愿意,但是“犯了錯誤”的鐘傅,和“不想犯錯誤”的呂惠卿,現在還是捏著鼻子聽從高太尉的指揮了……
現在高永年、種師極率領的大軍被包圍在秦王川已經將近一個月了!如果再不想辦法解圍,恐怕五萬大軍(其實不足四萬)就得全軍覆沒了。
雖然鐘傅已經拼湊出了三萬兵馬交給了王舜臣和劉法,但是面對總兵力可能達到11萬的契丹——黨項聯軍,知兵的鐘傅壓根不敢出兵。
至于呂惠卿,則是一面向趙佶上奏告蔡京和鐘傅的刁狀,一面搜羅了涇原路的三萬大軍交給了大將折可適,也隨時準備向靈州進攻。
根據高俅的軍事機宜們制定的方略。解圍作戰將運用圍魏救趙的思路,由高俅親自指揮六萬大軍,從白池城出擊,冒險越過瀚海沙漠,吸引西賊的注意力。隨后折可適將會率軍再一次突襲靈州——這是為了掩護高俅的主力從興黃河東岸撤軍。
當然了,具體的方案制定的非常詳盡,特別是高俅所率領的主力兩次穿越瀚海沙漠的行動計劃,嚴密詳盡到了每名士兵一天能喝幾次水的程度。
幾名水波城趕來的急遞來到衙署前,從馬鞍上翻下來,當先一人高舉銀牌,大聲稟報:“俺是鐘帥司所差銀牌急遞!有緊急軍情要面見宣帥!”
一個軍事機宜指揮管轄的傳令兵馬上接過銀牌驗看了一番,馬上道:“不知道規矩?有甚軍情,都送到軍事機宜指揮下的軍情都。”
高俅這個六路總帥還真有點像是軍事機宜們的傀儡,連軍情的上傳下達,也都是他們在主管——這是武好古留下的慣例,軍事機宜指揮下屬有專門的軍情都,就管這事兒。
那個河西帥司派來送信的小武臣一怔,馬上摸出一串銅錢遞上去,用央求的口氣道:“這位都頭,俺是奉了鐘帥司的鈞命,必得面報宣帥……而且軍中有則,持銀牌者,得見率臣。還望都頭通報則個,此乃急務,耽擱不得啊!”
那兵士苦笑一聲:“你這是做甚?俺也不都頭,就是個不值錢的府兵……不過你要見高太尉其實也無用,太尉不怎么管事兒。軍務都是由軍事機宜指揮和朔方路兵馬都總管王太尉在管著,高太尉就是點個頭。”
王太尉就是王稟,他也和趙鐘哥一起,曾經在慕容忘憂主持的兵學司里面任職了好幾年。算是學到本事了!而且后來又和高俅一塊兒主持建立三直軍,實際上是高俅的副手。現在也照舊在給高俅打下手,不僅接過了朔方路兵馬都總管的差遣,而且還和軍事機宜指揮李永奇一起管事兒。
而高俅本人,倒是甩手掌柜一個,這些日子除了在童貫跟前埋怨武好古,就是在自家衙署旁邊的白池寺里面燒香拜佛。
今天也不例外,他這會兒正在童貫跟前說武好古的不是。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虧得某當天是兄弟,他卻如此待某,把某放在火上烤還不算,還要再加把柴……如今可怎生是好?興靈宣撫,六路總帥,還兼著個同知樞密院事!若是再打贏了,豈不是要當樞臣了?某哪有這本事啊?狄武襄都干不好的事兒,某怎能干好……”
童貫則是同情地看著高俅。實際上,朔方路府兵的實力,是他和高俅共有的——現在高俅已經不是朔方路兵馬都總管了,只是憑著威望和軍事機宜指揮著驅使朔方軍。而童貫才是朔方軍真正的主帥!
而且童貫其實是很想幫高俅去背黑鍋的……他不怕當狄武襄,他沒那個把兒,謀朝篡位是不可能的!不是謀來沒有人可以傳,而是根本不可能。漢人看不起少了幾兩肉的宦官,根本不可能認一閹人當天子的,所以他不擔心讓人抹黑成謀朝篡位的奸雄。
但是也不知怎么搞的,現在就是高太尉的聲望節節高升,他卻有點默默無聞,看來宦官總是被人歧視啊!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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