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兒……”武好古將目光從正熱火朝天在施工的船廠工地上收回,看著滿臉疑惑的弟弟,“時候不早了,咱們先回界河商市吧……十八姐和西門大姐準備了晚飯,正宗的開封菜的幾個侄子侄女也都等著叫叔父呢!”
說著話,他又沖晁說之拱拱手:“景迂先生,我兄弟今日就先回了。”
晁說之拱拱手,笑道:“下官便在此恭送了。”
恭送二字說得客氣,不過他的官場輩份是明擺著的,怎么都是元豐年間的進士,雖然官運不佳,現在不過是個正七品的朝臣,但是也不必在武好古、武好文兄弟面前低三下四的。
武好古也不完全拿他當下屬,自然也是客氣的招呼。晁說之現在是以文資在當伎術官,在大宋官場上肯這樣自降身份的文官也真沒幾個,況且他還是正牌的進士。
在云臺系的團體中,他可是個寶啊;要他在船政學堂和界河大船廠的位子上坐著,也就沒誰能來搶地盤了——界河船出的大了,當然也是非常扎眼的。因為界河大船廠雖有一點官股,但是根本上說是民營的。界河市舶司拿著的官股不到總股本的兩成,共和行和界河商市加起來拿了四成的股,剩下的四成則是屬于船廠工匠的。這樣的船廠可不能讓正經的官員來插手!
辭別了晁說之后,二武兄弟就上了馬,帶著隨從往界河商市而去。此時已經是冬天,而且臨近年關,界河也早就封凍上了過界河商市卻依舊非常熱鬧,哪怕是城外的工櫥坊云集的地方,這個時候也繁華依然。
通往商市城內的道路是石造的,鋪著大塊大塊的條石,馬蹄子踩在上面都是吧嗒吧嗒的脆響。道路非常寬闊,可以并行四臺馬車,道路中間豎著低矮的石柱,是用來將道路分割成“上行”和“下行”兩部分的。“上行”是供通往界河商市方向的車馬通行。“下行”則供通往界河大造船廠方向的車馬行走。
“上行”、“下行”可不能鬧反了,要不然會有執勤的界河警巡來罰錢扣車馬的!
除了“上行”、“下行”要加以區分外,在這條被稱為“船廠道”的大道上還有幾個要緊的十字路口上還有警巡拿著徐子在指揮交通——界河商市南城城外的東西兩廂,可是工廠、碼頭、學堂林立的所在,交通也是相當擁擠,如果沒有警巡疏通,可就要大大的擁堵了。
在“船廠道”的兩側,還有專門修建的墊高的人行道。人行道就修在車馬道旁的排水溝渠上面,用大塊的青石板鋪就,只供行人,不能走車馬。在人行道的外側,則是一間間新開出來的臨街店鋪,販賣的都是一些生活用品,也有不少開著吃食鋪子。因為時近年關,不少開在東城廂的工櫥坊都提前給工人節了月錢,有不少還額外多發了一兩個月的月錢作為獎金。因此人行道上到處都是兜兜轉轉想要置辦年貨的百姓。各種鋪子的伙計老板,也都亮著嗓子在門口吆喝。這股子市井氣和熱鬧勁兒,幾乎都快趕上開封府了。
街上除了百姓,還有不少穿著紅色軍襖戴著范陽笠的官兵,都是騎士學院的生員。騎士學院現在已經是正經的官辦軍學了,名義上歸都軍機司管轄過實權還是在慕容忘憂、慕容鵡、西門安國這些武好古的心腹手中。
現在這所學制長達四年(在云臺學宮最近的一次改革中,博士科和通才科的課程被并入了專業學院,學制也統一延長到了四年,現在的云臺學宮已經越來越像后世的大學了)的軍學也放了年假,不少離家太遠,沒法回家過年的學生,就三五成群的出來溜達。看到武好古騎著高頭大馬在隨從的簇擁下通過,都紛紛向他行了軍禮,武好古也就在馬背上揮手還禮。
武好文看著奇怪,“大哥兒,他們怎么都向你行禮?他們是宣撫司的人嗎?”
“不是,他們是騎士學院的生員。”武好古道,“因為我穿著紫色的武官服,一看就是上官,所以他們要行軍禮。”
軍中必須強調下級服從上級種思想必須潛移默化,于軍官們的腦海中。所以從軍學受訓開始,生員們就要向官銜比他們高的武官行軍禮(如果不認識的武官,就看官服顏色)。
“原來如此,”武好文點點頭,“這是新規嗎?”
“是都軍機司定的規矩。”武好古回答,“只有在三大軍學和整理完畢的新軍中才需要執行。”
“大哥兒的治軍果是嚴厲啊。”武好文嘴上這么說,心里卻想:這些小武官要不要向官銜比他們大的文官行禮呢?
“二哥兒,”武好古又開口了,“你的海路帥司可不是個好做的差事……所以我這個做哥哥的在代理海路帥司期間就順手辦了些事兒。”
“哥哥是宣撫,”武好文倒是顯得豁達,“本就節制海路帥司的。有什么要小弟做的,招呼一聲就是了。”
其實河北宣帥并不節制海路帥司,也不節制任何一個帥司,只是海路市舶制置司是武好古一手從一個市舶司做起來的,所以各方也就默認了他的權力。
武好古回頭看了眼兄弟,“你能這樣想最好了……官家讓你做海路帥司,就是看中了咱倆兄弟同心。
哥哥的河北宣撫是權敘大,如果再沒一個能指揮得動的帥司,那可真就要誤了來日北伐的大事了。”
武好文皺眉道:“來日北伐應該以陸路為先吧?可是也不見哥哥在整頓河北軍上有甚大動作啊。”
“河北整軍急不得的,”武好古說,“河北軍盤根錯節,而且又無田土可授,不能指望什么。現在只待河北四路自己整頓,將十二萬人的員額壓到十萬以下,這樣哥哥的宣撫司就能拿到兩萬新軍的員額,編出四將新軍就沒有問題了。”
由十二萬裁到十萬是各方面博弈出來的結果,要是再執行不下去,那武好古可就要去趙佶跟前發飆了。
通過裁軍拿到的四將新軍,武好古也不會讓別人來插手,必須由宣撫司直轄——他來日北伐之時,可就指著這兩萬新軍外加數千騎士和數千效用沖鋒陷陣呢!
“那三佛齊市舶司、三佛齊軍機房和南洋巡檢司又是怎么回事兒?”武好文看著自己的大哥,緩緩發問。
武好古的宣撫好像是尊木雕泥塑,除了成立宣撫司衙門、宣撫司總軍機房之外,就仿佛在混日子。
可是他兼任海路帥司的時候卻是大動作一個接著一個!不僅給界河大船廠一口氣下達了300條船的訂單。而且還成立了三佛齊市舶司和三佛齊軍機房這兩個新的衙門,還大大加強了南洋巡檢司的實力。
“市舶司當然是收錢的衙門,”武好古說,“三佛齊海峽的錢可比大宋任何一個州府都要多!不好好收著能行嗎?而且咱們還要在南洋各處籌措糧草,覓地開墾,設置商市……也就是一路漕臣要做的事情,都得麻煩三佛齊市舶司啊!”
武好古這是把三佛齊市舶司當成了一路轉運使司在用了!
“至于三佛齊軍機房,”武好古道,“責任也是極為重大的……兵馬調度,城池修建,都是得軍機房居中調度。
至于南洋巡檢司,自然是管轄戰船隊和陸戰傭兵了在咱們駐扎在三佛齊的戰船總共有18條,都是‘招財’型的槳帆戰船。陸上的兵士約有3000人,大多是充軍而來的,也有一些是從各地雇傭來的。”
“招財”型槳帆戰船是界河大船愁初的產品,總共就造了18條,現在全在南洋巡檢司旗下。另外,南洋巡檢司還有12條阿拉伯式槳帆船,都是使了各種手段才搞到手的。
而目前在界河大船廠開工的6000料槳帆戰船則是“沖撞”型戰船,裝備了撞角,最多可以配備300名槳手、水手和甲板戰兵。
所有的100艘“沖撞”型戰船建成后,海路市舶制置司下屬的“常備艦隊”規耐將達到118艘,水兵超過35000人。
應該可以同時承擔北伐的“海權控制”和三佛齊的“安全警戒”兩項任務了。
當然了,如此龐大的船隊的開銷也是個天文數字。光是35000官兵,一年的開銷就得幾百萬緡。如果不是守著三佛齊海峽,海路市舶制置司是無論如何都養不起這么一支龐大的艦隊的。
而守著這么一個“收費站”,當然就得做好和各種挑戰者開戰的準備。
這也是武好古急于增強南洋巡檢司實力的緣故!
“大哥兒,”武好文的官聲雖然不怎么樣,不過腦子并不糊涂,馬上就想到了三佛齊有問題,“三佛齊海峽那邊大概要動刀兵吧?”
武好古笑了笑:“刀兵應該正在動吧?”
“正在!?”武好文愣了又愣,“和誰打?”
“應該是天竺國的注輦國!”武好古緩緩地道,“也有可能還沒打起來,具體怎么樣,等開了春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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