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觀三年十月初,當冬季的第一股寒流席卷南下的時候,原本平靜的河北東路戰場的形勢,又一次緊張了起來。
原本以為耶律延禧會因為遼東和析津府戰場上發生的變故而回師的河北宣撫司,忽然發現一場大會戰的序幕已經拉開了。
一場大會戰的序幕,至少一成遼軍主動發起的大會戰的序幕,都是由無數支遠攔子馬隊拉開的。從十月初一開始,上萬,乃至更多的宮分軍或部族軍的騎兵,在洚兩岸廣闊的土地上散成了一張大網,以壓倒性的優勢,將高俅派出的少量游騎硬探都一掃而空。
對河北宣撫司而言,黃河以西的戰場,頓時就好像落下了一張鐵幕,將一切一切,都遮掩得結結實實了。
雖然無法探知遼軍的一舉一動,但是河北宣撫司的總軍機房,還是在第一時間就做出了準確的判斷。
遼軍又要發動一場大規模的攻勢行動了且這次進攻的目標,很有可能就是開封府。
之所以做出這樣的判斷,理由也很簡單。如果遼軍要北退析津府,現在根本不需要撒出那么多的遠攔子馬,只管走就是了。
別看現在河北西部戰場上已經集中了大批的宋軍精銳部隊和團練,但是真正能戰的騎兵,也就是高俅手中的靈州騎兵和折可適帶到真定府的府州騎兵≤共的騎兵戰兵不過5000,其中的精銳更只有3000,還分散在大名府和真定府。靠這點數目的騎兵,根本不可能限制遼軍的行動。
所以遼軍要走,是不需要遮掩什么,大明大方的走就行了。誰還有本事留下遼軍?也許東線的武好古有這樣的力量,但是在西線可沒有這樣的可能。
現在遼人既然如此大費周章,自然不是為了撤軍,而是要在氣溫逐漸轉涼后,進行最后一搏了!
如果遼人在這場搏擊之中大獲全勝,那么耶律延禧的大軍就將踏著冰面越過黃河,一路殺向大宋的首善之都開封府。
“太尉,你怎么看?遼人有可能逼向開封府嗎?”
大名府城內,高俅的宣撫司白虎節堂之上,因為戰局變化而憂心忡忡的河北轉運使紀憶低聲地發問。
“不去開封府,還能去哪里?”高俅臉色陰沉,“這回可真是被武好古給坑慘了!武好古這個誤國奸賊啊!”
“怎么會?”紀憶一愣,“開封府城池堅固,不可能被遼兵攻破吧?而且現在是冬季,黃河水淺,眼看就要冰封,也不可能掘堤放水。如果遼兵在開封府城外呆到明年春天,只怕燕地早就不復為其所有,到時候欲返草原都不可能了。”
黃河開凍怎么都得是明年一月了,離現在還有將近四個月。而且一月份黃河水淺,掘了堤壩也沖不垮開封府城。這個時代開封府城并不在黃河岸邊,而是在100余里開外。黃河河道是在后世河南事鄉市境內。如果不是在豐水季節,掘了堤壩也淹不著開封府。多半會在開封府城外匯入汴河、廣濟河河道流走。
所以耶律延禧即使過了黃河,如果不能在開封府城外多呆上幾個月,也很難利用黃河水去攻破這座都城。
而武好古絕對不可能給他那么長時間的!
據紀憶所知,這段時間武好古也沒閑著。他的“天津軍”一方面在干農民工的活兒,大興土木,修筑堡壘硬寨;一方面還在向析津府的東面不斷出擊,迫使潞縣、漷陰縣、三河縣和香河縣境內的燕地辛豪歸順。
因為之前的漷河河灣之戰已經打垮了遼軍玉田大營的主力,現在武好古的“天津軍”騎兵也就在析津府東部如入無人之境。凡是拒絕歸附的辛豪,全部被“天津軍”剿滅!
而在得到了大量歸附的土豪兵馬后,燕山府團練軍和天津府團練軍也在迅速擴張。雖然天津新軍的正規軍編制依舊是六個將,但是兩府團練的人數卻是很快突破了五萬之眾!
兵力得到大幅擴充后,武好古已經擁有了攻破玉田大營的可能。一旦玉田大營被擊破,玉田韓家要么投降,要么就得被武好古屠盡。無論哪種可能,都會震懾燕地其余豪強。
這樣一來,燕地歸附,析津城破,也就是理所當然之事了。而析津府城一破,耶律延禧也就徹底輸掉了這辰爭,再滯留不歸,那可就不一定能回得去了。
“官家可沒這樣的好膽!”高俅壓低了聲音,“絕對不能讓遼兵突破到開封府左近要不然,官家一旦棄城,天下可就大亂,你我可就罪不可赦了!”
會罪不可赦?
紀憶心道:官家已經把萬萬緡兵費的一多半撥到河北轉運使司的倉庫里面了!
而且大名府庫中還堆滿了兵器和糧食,大名團練軍也擴充到五萬人了,高俅還有五個將的新軍在河北,加上相州團練軍的數萬兵馬≡家、高俅、韓肖胄手中的兵力可有十幾萬還有什么樣的罪是不能赦免的?
這種危險的想法,當然是不能和忠心耿耿的高太尉說的。
“太尉,”紀憶問,“那咱們該怎么辦?大名府團練軍最多也就站個墻根,野戰可不是對手啊。你手里就五個將,還有三個擺在了黎陽、臨河、內黃了手頭可就只有兩個將總共8000戰兵了!”
高俅一共從靈州帶回來兩個將,其中一個是擁有5000戰兵的步兵將,一個是只有2000名騎士的騎兵將。當然,輔兵另算。
在抵達大名府后,紀憶又給了高俅1000名騎兵正兵是紀憶花錢雇傭來的),算是把高俅的騎兵將的正兵湊到了3000人。加上一個步兵將,也就是8000戰兵。
“8000就8000吧!”高俅遺牙,“憶之,你再給我7000團練,也編成一個將。我帶他們過河去相州,先同相州團練會師,然后再一同出兵南下黎陽。”
“8000正兵加上輔兵最多13000,加上7000團練,也就是20000人,相州軍剛剛受創,能拉出20000人再戰就不容易了。”紀憶算了算,曳道,“40000人能對付耶律延禧的大軍?可別沒到黎陽就讓耶律延禧給”
高俅一笑:“山人自有妙計!”
“妙計?能說來聽聽嗎?”紀憶問。
“能!”高俅將聲音壓到了最低,“官家給了手詔,最多可以答應100萬的歲幣!”
“百萬歲幣?”紀憶一愣,“可武崇道都快打下析津府了!到時候可就大獲全勝了!”
“誰讓他把不把耶律延禧的大軍擋在定州以北的?”高俅道,“人家都快過黃河了,就算打下析津府城,也是功不抵過一次他可算是栽了能在海州終老,都是官家念及舊情!”
“何至于此?”紀憶聞言嚇了一跳。
武好古混蛋,他紀憶也不是什么好人。一萬萬緡的抗遼計劃,還不是他們倆整出來的?要是武好古壞了事兒,那幫御史老爺還能放過他?
“怎不至于?”高俅哼了一聲,“他在天津府干得是什么事兒?還有一點大宋武臣的樣子嗎?”
好像是不大對頭了憶當然知道武好古在天津府的所作所為了。
這武好古本來就不是傳統的武官,他是集了財閥、學閥、軍閥于一體的武將!當然容易養成勢力了。
財閥有錢,學閥有門生弟子,再加上天津市的軍工產業,勢力自然膨脹得厲害了。
“官家要拿他了?”紀憶有點緊張地問。
武好古沒有一點大宋武臣的樣子,紀憶和章援也過了大宋文官的紅線!
“早晚的事兒!”高俅哼哼道,“等退了遼兵,自然要處分禍首,這一次的邊釁,難道不是他挑起來的?”
是武好古嗎?紀憶心說:歸根結底還不是自己折騰出來的萬國來朝和一千多萬真金白銀惹禍了?
高俅頓了頓,又道:“憶之,你的轉運使府庫里面有錢吧?”
“有錢,有錢。”
“你給我準備個三五百萬”高俅道,“若是遼人肯退,便給他們了。”
“好,好的不過得請旨啊!”
“暗入文字就是了,”高俅說,“回頭我讓人把天子手詔給你看,天子的筆跡你該認得出。”
紀憶連連點頭,“行,看過手詔,我便暗入文字,得了天子詔命,便是把府庫中的幾千萬都給遼人也行。”
高俅點點頭,道:“果然還是憶之兄深明大義你莫擔心,官家事后是不會讓咱們倆背黑鍋的。這次的事情,只有武好古一人要倒霉。”
一個人?
紀憶可不相信。趙鐘哥、慕容鵡、馬政、西門安國、呼延慶、王牟還有云臺學宮的學生,還有騎士學院的生員,還有天津府界河、武清兩縣土地上的騎士,還有一大群和武好古早就困在一起的豪商巨賈,誰能脫得了干系?
不行,得給武好古通風報信,讓他再加把勁兒,一定得搶在高俅賣國求榮前拿下析津府城才行啊!
哪怕要花上一千萬買個地王,也得遺牙上啊!
[三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