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款賠款?”吳延寵苦苦一笑,“是不是還得給利錢?”
“那當然是要給的,”吳延恩道,“年利兩成,不用利上滾利,很公道吧?”
“一年就是四十萬利錢啊!”吳延寵連連搖頭,“高麗國窮啊,怎么還得上?這幾年為了和生女真打仗,早就刮地三尺了。海州那邊的商人,十個里面有九個被刮干凈了,尋常小農就更別提了,租稅都預支到十年后了。連寺廟和百官勛貴們都捐了錢,小弟我也不例外,陸陸續續捐了有二十萬緡了。燕國王還想一年刮高麗四十萬,是決計不可能的!
如果我真的硬拿出了這四十萬利錢,國中還有誰會擁護我?現在商人和小民都沒錢了,再要刮只有動寺廟和勛貴的產業。大哥是要小弟滿門都滅在高麗國嗎?”
吳延恩笑著:“這事兒燕國王早想好了……高麗國沒有錢他知道,他要的也不是高麗國的錢,而是高麗國的人!”
“要人?新羅婢?”吳延寵眉頭皺著。
“還有高麗奴工。”吳延恩笑著,“一個高麗奴工作價50緡,做工十年放還,四十萬緡就是八千奴工……高麗國有幾百萬人,一年拿出八千人,不算多吧?”
“這個……”吳延寵還是有點猶豫。
吳延恩道:“不過是些賤民而已,每年高麗國餓死的百姓都不止這個數了吧?送出去說不定還有活路呢。”
一年提供8000個奴工對高麗而已的確不是太困難的事情。此時的高麗國雖然在制度上模仿宋朝,但那只是表面。高麗國的里子更像是西晉,百家士族的天下。尋常小民其實就是不值錢的農奴。而且高麗國也沒多少可以開墾的土地,所以農奴也是過剩的,就更不值錢了。
吳延寵問:“不知道燕國王要這些奴工做什么用?”
“用處可大了。”吳延恩笑道,“咱們幽州的海軍可是稱霸東南二洋,東起蝦夷島,西至三佛齊,南至爪哇島,何處去不得?何處拿不下?可是沒那么多人去修房建港,開墾土地啊。宋人昂貴,十年的契約奴起碼兩百緡,要出海去外洋那就更貴了。所以就想弄點高麗人幫著干活……這事兒總不困難吧?”
原來武好古打高麗除了想獲得進入日本的跳板,還想得到一些開發北海道和呂宋島的奴工。
現在是大宋盛世,不是后來的大清朝,大宋的子民可比大清子民值錢多了,而且數量也少。雖然不是搞不到人,但是成本不低,得省著點用。盡可能不把他們送去沒有好好開拓過的處女地。比如蝦夷島、呂宋島的許多地方(呂宋島上有馬來人的小邦),包括以后再向蝦夷島以東開拓,也盡可能用高麗人打前站。
等到他們搞出了一點基礎,再讓漢人上去,損失就小多了,成本當然也就降低了。
“好!”吳延寵想了一會兒,“為了高麗一國的存亡,這事兒也可以忍痛答應了,不過割讓慶源郡……”
“得割!”吳延恩道,“你以為女真人不會得隴望蜀?他們拿了西京,就有了進犯開京和南京的跳板。如果沒有幽州軍駐扎慶源郡,就算把大王遷到南京也不保險啊。”
“這個……燕國王會為了高麗和女真人翻臉?生女真可厲害著呢!”
“嘿嘿,”吳延恩笑道,“厲不厲害的,得較量一番才知道啊!”
“較量?”
吳延恩撫著胡須,笑道:“燕國王不避風浪,從天津府遠道來高麗,不就是為了和烏雅束較個勁兒嗎?依著他的意思,得讓生女真稱臣,他連烏雅束的封號都想好了,大宋朝的金國王,東北大都護,海東節度使!而他自己是大宋朝的燕國王,安東大都護,幽州節度使……兩邊是肩碰肩的地位,但還是要分個大哥二哥出來的。”
吳延恩這個元老院的元老和武好古混在一起多少年了,當然也能摸到一點武好古的心思。
在武好古看來,蠻夷總是畏威而不懷德的。和他們打交道光喂肥肉沒有用,得亮出家伙,讓他們知道厲害。
所以武好古才會不遠千里,親自到大同江畔來和完顏烏雅束會面。和他一起到達的,還有“真理”號炮艦,十艘槳帆戰艦,以及乘坐在十艘槳帆戰艦和“真理”號上的兩個騎兵營,總共1000名假子騎士。
如果天底下還有哪支精銳騎兵可以和生女真的“敢達”相比,那毫無疑問就是武好古花了十幾年時間,從無到有,精心打磨出的這群假子了。
就在吳延寵、吳延恩兩兄弟商量著要怎么救國的時候,武好古正抱著胳膊,站在“真理”號的甲板上,看著從十一條大船上放下去的小舢板,將假子騎士和馬匹,一撥一撥的駁運到大同江北岸的宿營地。
這處營地距離高麗的西京城不到五里,和立在西京城東門外的一處生女真戰士的營地相距不到三里。武好古將在那里和烏雅束會面,并且一起觀看“真理”號抵近西京城,用大炮轟塌西京的城墻。
不過看打炮肯定不是唯一的節目,幽州軍和生女真敢達們肯定得來一場友誼賽,比試一番弓馬隊列是少不了的。如果尹瓘被大炮逼急了突圍而出,少不了還得讓假子騎士表演殺人……
完顏烏雅束的使者已經上了船,是武好古的老熟人完顏斜也,武好古的使者同樣也派去了烏雅束的營地,同樣也是烏雅束熟悉的章之鳳。
“燕國王,你的這些孩子可是越來越精悍了!”斜也抱著胳膊,立在武好古身邊,目不轉睛地盯著一匹匹高大強壯的戰馬,“他們的馬也越來越好了!”
“這是第四代天津馬了。”武好古笑道,“而且都是幼時就閹割了的閹馬,不僅高大強壯,而且脾氣也好,回頭送幾匹給你和都勃極烈吧。
另外還有百領天津瘊子甲,百張水牛角弓,一萬匹絲綢,都隨船運來了。”
“那就多謝了。”斜也笑著,“都勃極烈也給你備了禮物……大號的東珠一百顆,鷂鷹五十只,老虎皮十張,虎骨一百斤,熊皮五十張,還有十斤老參給你補身子。”
“都勃極烈的身子好些了嗎?”武好古接著又問,“上回聽章之鳳說他瘦得厲害,總是口渴。”
烏雅束得糖尿病了!好像還挺嚴重的,估計活不了多久。也不知道這次出兵高麗,會不會加重他的病情?不會死在高麗吧?
“不行啊,總是沒力氣,”斜也搖搖頭,“最近眼睛又有點花得厲害了。打完這仗,得好好讓他歇歇了,再吃點好的,應該能補回一點元氣吧。”
“那我得去瞧瞧他。”武好古一回頭,“奧麗加,你準備一下,明天跟我下船去拜訪都勃極烈。對了,再叫上西門大夫。”
武好古現在是“國王”,但他卻從來不稱孤道寡,還是自稱“我”。而且他也不怎么喜歡別叫他“大王”,聽著不夠進步……不過一時也沒什么更好的稱呼,所以就講究了。
女真人在西京城東面的營寨距離“真理”號也不太遠,直線距離也就是六七里。寨子大而散漫,不像是個千人的軍營,倒像是可以駐扎三五千人馬的營區。周圍的壕溝卻是既窄且淺,寨柵也是草草了事,只有望樓又高又大。
武好古和完顏斜也說話的時候,這個生女真的王者就在高大的望樓上,用他那雙快要瞎掉的眼珠子看努力看著大同江上的艦隊。
十一條木船在武好古看來沒什么,小小的不值一提,可是在烏雅束這個土包子看來,那可真是了不得啊!特別是剛才“真理”號下錨的時候為了震懾高麗人(高麗人都躺倒不動了,還需要震懾?),還鳴了禮炮。那可真的地動山搖啊!
用后世的話說,這個就是船堅炮利!
和章之鳳一起到來的北坡居士完顏宗弼這個時候正站在烏雅束身邊,說著武好古的條件。
“都勃極烈,燕國王的意思是讓您也當大宋的國王,封個金國王!”
“金?”
“金子的金,聽著可富貴啊。”
“哦,歲賜呢?聽著富貴沒有用啊,得真的富貴才行!兀術,你知道嗎?這一路南來,咱們總共搶到手的金銀錢絹,加一塊不過就值二十萬緡……這個高麗國,還真是窮啊!”
“歲賜肯定有的,一年50萬!”完顏宗弼伸出五根手指,做了個夸張的手勢,“遼國之前拿到的歲幣也不過這個數目,西夏早年拿到的歲賜只有20萬,咱們稱個臣就和遼國一樣了,還不夠富貴嗎?”
“可是這稱臣……能不稱臣嗎?”
“不稱臣沒錢啊!”宗弼道,“難不成您還想學契丹人和他們打?”
完顏烏雅束放下了望遠筒,扭頭看著宗弼,渾濁的目光中突然給人一種銳利的感覺。
“怎么?打不過?”
“嘿嘿,得看在哪里打了。”完顏宗弼笑了笑,“都勃極烈,今次燕國王帶了1000鐵騎過來,您到時候親眼看看,就有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