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趙佶知道原本的歷史是什么樣子,他一定會感激武好古的。
因為在原本的歷史上,他五十多歲時就在冰天雪地的五國部悲慘的死去了。而大宋也變成了南宋,還一度向金國稱臣。南宋的皇帝趙構也變成了“臣構”和“完顏構”,為了茍延殘喘,真是無所不用其極了。
而如今的趙佶,依舊是富貴尊榮的太上皇!
而一分為二的兩宋,則各自成長為了真正的世界帝國!
這個被后世歷史學家稱為“后三國”的時代,絕對不是一個讓人痛心疾首的時代,而是一個令無數后來者心馳神往的時代。
因為三個并立的華夏大國,為了自身能夠成為將來“三分歸一”的勝利者,全都盡了最大的努力,想在同時出現的地理大發現和科學技術大發展的大時代中攫取足夠的利益。
只有做大做強了,才有可能成為最后的贏家。
如果不能做大做強,未來就只有死路一條!
甚至不用等待太久,就會被迅速發展的另外兩個世界帝國摧毀,成為第一個出局的悲劇國家。
而趙佶所在的西宋,這二十多來可真是一刻也不敢放松。西宋的第一任皇帝趙桓,更是殫精竭慮,做夢都在想強國強軍的事兒——不想不行啊!東宋、新周都是“開掛的人民幣玩家”,一家一個新大陸不算,還擁有財源廣進的貿易線,而且本土還特別容易發展工商業,財政收入一個勁兒的上漲,黃金白銀水一樣的流入,西宋和人家一比,整個就是窮光蛋啊!
但是趙桓不甘心滅亡,他立志當一個努力奮斗的窮光蛋,一直努力了二十多年,雖然沒有改變西宋貧窮落后的面貌,但還是將國土面積擴張了不少。向西擴張到了欽察草原和里海(通過附屬國西涼),向南已經吞掉了大半個蒲甘國,連首都蒲甘城也被西宋第一悍將岳飛攻破了。
在西南方向,整個雪域高原,也依舊在西宋朝廷的統治之下!高原上的部落、寺廟領地被分為了十三個萬戶所,所有的萬戶,都必須由西宋朝廷冊封。另外,西宋朝廷還會在邏些城、匹播城這樣的緊要之處屯兵駐守。
而在北方,西宋牢牢掌控著黑山和陰山,庇護著河套灌區的安全。而河套灌區,則成了數萬西宋軍戶的家園。
以田莊支持軍戶的軍事體系,到目前為止,仍然維持的不錯——雖然代價是不斷對外擴張和對私營工商業的極度遏制……
而趙桓的殫精竭慮也不是沒有代價的,代價就是積勞成疾,現在也已經重病纏身,躺在長安的華清宮中動彈不得。所以現在只能派皇三子涼王趙訓,代表自己到成都府的瓊林宮來照顧病危的父皇。
現在趙訓就守在趙佶的寢殿之中,一副孝子賢孫的乖巧模樣兒。
趙佶哼哼了一聲,趙訓馬上問道:“皇爺爺,您有什么吩咐?”
“老三和老八的使臣到了嗎?”趙佶有氣無力地問,“來的應該都是朕的孫兒吧?唉,好好的一家人,現在天各一方,見不著了……”
老三是東宋的皇帝趙楷,現在還在江寧府呆著。老八則是交趾王趙棫,目前在升龍府。兩人都不可能去成都給趙佶送終。
現在趙佶還在世的,沒有當上一國之君的兒子,都已經到了成都府,準備給他們的老子送終了。
而三個當了君王的兒子,卻都來不了成都,只能派兒子代表。
“稟皇爺爺,”趙訓回答道,“從江寧府來的是趙玨,從升龍府來的是趙玒,都是孫兒的堂弟。”
趙訓不提趙玨和趙玒的封號,因為趙楷是“偽帝”,而趙棫雖然一度向長安稱臣,可是并沒有維持多久,就在得到了東宋的援兵后就斷絕了和長安的關系,所以也變成了“偽王”。
偽帝和偽王的兒子,當然都是“偽的”,趙訓也就不提他們的封號了。
趙佶只輕輕吐了口氣,“這是何苦呢?分明是一家人,為什么就不能齊心協力……”
“皇爺爺……”
趙佶吃力的抬起手搖了搖,“好了,不說了,讓他們來見一面吧!朕看著就不行了,這怕是最后一面了!”
趙訓含淚道:“皇爺爺您別這么說,您只是偶染風寒,好好歇息就能痊愈的……”
說著話,趙訓還是出了大殿,將守候在外的趙玨、趙玒都帶到了趙佶的跟前。
趙佶瞅了瞅自己的這兩個孫子,不認識他們,都是頭一回見面呢,估計也沒第二回了!
想到這里,老趙佶心中就是一陣絞痛,眼淚都下來了,好好的皇帝,當到這個地步,自古以來也沒誰了。看來自己身后,必然是個昏君了,見了太祖、太宗也沒啥好說,請罪就是了……
大宋靖康二十八年,十月十一日,大宋第八位皇帝趙佶,在成都瓊林宮駕崩,廟號宋道宗,謚號圣文仁德顯孝皇帝。
“道宗,宋道宗……也不錯了!”
武好古這個時候已經得到了趙佶駕崩的消息,整個人都顯得有點憂郁。
趙佶并不是他的敵人,從來都不是。在宋周開戰的時候,他已經把元首位置讓給兒子了。
他的讓位,未嘗就沒有想避免和趙佶兵戎相見的因素。
“父親,道宗的確合適。”武義久對武好古說。
武義久現在還是元老,雖然沒有在執政府任職,但是誰都知道他幾乎就是幕后元首。
和武好古不同,他對趙佶的死,其實是樂見的。原因很簡單,就是因為趙佶在生命的最后十幾年中,一直在充當東西宋之間的和事佬和溝通橋梁,勉強維持著兩宋之間的和平。
所以趙佶的死去,也意味著二十多年的中原和平局面即將結束。
“比徽宗合適多了,”武好古喃喃自語,“徽者,善而美也。道者,萬物之源也。他的皇帝雖然當得不怎么樣,但是求道問道之心甚堅!我華夏新時代的源頭,的確有他一份,道宗廟號,名至實歸。”
徽宗?武義久有點莫名其妙,不過也沒追問。和一個78歲的老糊涂有啥好多說的?
“大人,華夏如今的局面,源頭是您啊!”武義久道,“實證派、理性派、理學、天理教等等,不都是出自您的《實證論》、《天理說》嗎?而且我大周行天下為公之政,不為一家一姓之國,也是兩宋家天下所不能比的。
所以放眼未來,能夠讓三國合一的,必然是我大周!”
“是嗎?”武好古只是笑了笑,卻未置可否。
“那是當然的!”武義久道,“大宋太上一死,東西兩宋便再無緩沖,兩宋交兵怕就在眼前了。兩宋相斗,得利的難道不是我大周嗎?”
“也許吧。”武好古笑了笑,還是不置可否。
在他看來,三國歸一可沒有那么容易!
因為現在的生產力仍然處在工場手工業的時代!而新大陸的開發也剛剛起步,流入舊大陸的金銀雖然不少,但是也不足以完成資本的原始積累。
而軍事上的技術進步則變得緩慢起來了。在過去的二十幾年中,海軍技術還有些進步,陸軍幾乎原地踏步。在東方這邊,三國的陸軍都是野戰炮加重型滑膛槍加長槍陣的打法,有點類似于西班牙方陣。
與此同時,棱堡戰術依舊有效。防御的優勢仍然巨大,進攻的一方,始終處于不利。
所以勢均力敵的三方,誰也不愿意冒然開戰。
而三方中的任何一方,又都擁有在防御戰中打敗另外兩方的實力。
當然了,這種均勢是不會一直維持的。因為武好古知道,歐洲人的棱堡時代也沒有維持多少年。
反正到了拿破侖皇帝縱橫歐洲的時代,進攻才是最好的防御!
棱堡顯然已經被淘汰了。
武好古剛想和兒子再說說棱堡防御和技術進步的問題,卻看見武義久眼中閃爍的火熱光芒。
看來他還沒有死心啊!
話到嘴邊,武好古卻沒有說出口,只是笑吟吟看著自己的兒子。
屬于自己的時代已經結束了!而且自己已經改變了歷史,開啟了一個新的時代,一個屬于華夏的新時代。現在還有什么不放心的呢?他們要打仗,那就打吧!大周共和國還怕打仗?
而且軍事技術的進步,本就是一場又一場的戰爭推動著發展起來的。
而新大陸的人口增長,也有賴于舊大陸的動蕩和紛爭。
這幾年西方世界可不大太平,耶律大石的兒子耶律夷列和女兒圣女耶律普速完都是好戰分子,連年對東羅馬帝國開戰,都快打出一個奧斯曼帝國了……東方這邊,是不是也該練練兵了?
想到這里,武好古笑著說:“三郎,那咱們就等著看兩宋相爭的好戲吧!”
武義久點了點頭:“一定會打起來的!西宋不似我們大周和東宋,各自有一個大陸可以發展……他們只能向東!”
“好吧!”武好古笑著,“三郎,我有點累了,要休息一會兒,你去忙吧!這天下,早就交給你們了,為父現在只是一個看客而已。再過幾年,怕是連看都沒得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