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師,某處酒樓門口,路過的百姓們圍在一起,紛紛探頭向酒樓里面張望。
“這是怎么了?”
“里面好像打起來了。”
“這聚賓樓掌柜的也真是倒霉,這個月已經是第二次有紈绔在這里生事了吧?”
“這也沒辦法,在京師做生意,沒有有力的靠山,也就只能被人欺負了。”
眾人議論間,前方的人群傳來一陣嘩然,然后迅速后退,唐昭一臉陰沉的從里面走出來。
“是唐家那位二少爺!”
“他有好一陣子沒有在外面出現了,沒想到剛一出現,就惹下了這樣的事端。”
“哎,小點聲小點聲,唐尚書家的,惹不起,惹不起……”
聚賓樓里面,桌椅板凳倒了一片,幾名客人倒在地上,捂著腦袋,痛苦的呻吟著,身上多處掛彩。
聚賓樓的伙計們將倒了的桌椅以及受傷的客人扶起來,一臉無奈,掌柜的則站在一邊,滿面晦氣。
京師雖然繁華,在這里開酒樓永遠不用擔心生意,但平白無語的,也會遇到觸霉頭的事情。
比如剛才那位不知道吃錯了什么藥的唐家二少,幾位客人好好的吃著飯,他便怒氣沖沖的從雅閣里面走了出來,掀了那些客人的桌子,見人就打,像是犯了癔癥一樣……
在《西廂記》中,唐尚書的兒子唐釗,便是一個仗著家族勢力,到處為非作歹的紈绔子弟,現實中,唐昭與唐釗名字雖只差一絲,性格卻是分毫不差,都是到處為非作歹的烏龜兒子王八蛋!
西廂記的故事雖是虛構的,但其中的某些內容,卻是取材于生活,由此可見,那位不曾露面的才子李清,是花了一番心思的……
聚賓樓掌柜看著樓內受到驚嚇的客人,歉意道:“真對不起,讓大家受到了驚嚇,今日大家在聚賓樓的消費,都算在我的賬上……”
街頭,唐昭身后的一名年輕人看著他,無奈道:“二少,他們說的唐釗,是書里的唐釗,巧合而已,你又何必發這么大的火氣?”
“巧合?”唐昭冷哼一聲,“唐釗是巧合,唐尚書也是巧合嗎?”
年輕人頓時無言。
“找!”唐昭面色陰沉,說道:“隱喻朝中重臣,好大的膽子,把這個李清給我找出來!”
年輕人臉上的表情有些無奈,這李清要是能這么輕易找到的話,早就被狂熱愛好《西廂記》的那些女人們給輪流糟蹋了,還能輪得到他?
他看著唐昭,面有難色,說道:“二少,自從常縣令倒臺之后,這種事情,我們就找不到人手了……”
唐寧早上出去溜達了一圈,順便去松竹齋看看,兩本書完整版已經給彭掌柜了,他便不用再穿著斗篷過去,遠遠的望了一眼,見排隊的人比前些日子還要多了,便折返回去。
“喂,你們聽說了沒有,昨天那唐尚書家的公子唐昭,在聚賓樓鬧事了!”
“據說他砸了聚賓樓,還傷了人!”
“傷了人,我怎么聽說死了兩個?”
“不可能吧,死了兩個,事情應該早就鬧大了。”
“誰知道呢,以唐家的關系,他就是真打死了人,官府也管不了的……”
“哎,唐尚書,唐家,唐昭,唐釗……,你說這李清還真是敢寫啊,他就不怕惹惱了唐家嗎!”
唐寧一路走來,越聽越心驚。
這位唐家二少,腦子該不是缺根筋吧?
他本來就已經是京師人氣很高的網紅了,不做幾件好人好事和《西廂記》中的唐釗撇清關系,反而來了這么一出,這不是自己把屎盆子往自己的腦袋上扣嗎?
京師女子們恨著一個只存在于小說里的虛構人物,胸中的憤懣正無從抒發,唐昭唐公子就這么跳了出來,無私且偉大的,吸引了所有的火力。
唐寧一路走來,聽到的唐家二公子,是一個壞到頭頂生瘡腳底流膿的徹頭徹尾的混賬東西王八蛋,下到八歲幼童,上到八十老嫗統統不放過,還和禮部侍郎公子劉里長時間保持著不正當的男男關系……
故事之精彩,唐寧自己都不忍心聽下去。
唐家。
唐琦一臉怒色,指著唐昭,質問道:“你又做了什么?”
“我沒做什么啊!”唐昭一臉無辜,他不過是昨天在聚賓樓忍不住出了幾個人,外面怎么就傳的他奸淫擄掠無惡不作連八十歲老太都不放過呢?
“什么都沒做會有那么多人罵你?混賬東西,才一天時間,你就闖出了這么大的禍事,省試之前,你都給我老老實實的待在家里!”
“爹,你不能這樣……”唐昭面露驚恐,大聲道:“爹,我才出去一天,爹,你不能這樣啊!”
唐昭被拖下去之后,唐琦轉過身,看著自己的兄長,說道:“昭兒雖然胡鬧了些,但這次,也卻是遭了無妄之災,事情的源頭,還在那本《西廂記》。”
“李清此人查到了嗎?”
“讓人去問過松竹齋那位掌柜了,他也不清楚,那人每次過去都帶著斗篷,這些天,都是讓松竹齋掌柜將銀票放在一個地方。”唐琦搖了搖頭,說道:“此人行事太過小心謹慎,定然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唐琦看著唐淮,說道:“李清的事情暫且不急,這《西廂記》,不能再讓他們賣了,否則,怕是會對我們唐家的聲譽有損。”
若只是一本普通的爭議之書,唐琦自是不會放在心上。
但這本《西廂記》,其中有很多地方都影射了唐家,唐尚書,唐釗,這已經十分明顯,若是任由其發展,唐家不久就會成為京師的笑話。
唐淮想了想,點頭道:“我已經讓人安排了。”
尚書省,發須皆白的老者翻開一道奏疏,將之放在一邊,說道:“這《西廂記》和《牡丹亭》到底是何書,算上這一封,御史臺和禮部,已經遞上了六封折子,要求將這兩本書封禁了。”
尚書省統轄六部,由左右兩位丞相坐鎮,每日都要處理各部遞上的奏疏,大事呈遞給天子,至于像這種請求封禁某書的小事,全在兩位丞相一念之間。
另一名老者正在翻閱奏疏,沒有抬頭,說道:“御史臺和禮部不會吃飽了撐的,既然如此,那便封了吧。”
那老者點了點頭,提起朱筆,在一道奏疏上畫了個圈。
對于京師的某些人來說,每天看一看《西廂記》有沒有新卷,已經成為了習慣。
今日,不少人像往常一樣,來到松竹齋門口,打算排隊買書的時候,才發現情況和往常似乎有些不一樣。
一隊隊官差從松竹齋走出,抬著不少書冊,不只是松竹齋,書坊一條街,所有店鋪,都有官差出入。
有人看到站在店鋪外面的彭掌柜,問道:“掌柜的,這是發生了什么事情?”
彭掌柜苦笑道:“朝廷將《西廂記》和《牡丹亭》列為了,不讓賣了,鋪子里的新卷,也都被查收了。”
“什么!”眾人頓時大驚,有人急忙問道:“《西廂記》還有三卷才結束,《牡丹亭》還有至少十卷,怎么能說禁就禁,大家都等著看結局呢,你們不能這樣啊!”
彭掌柜再次苦笑,搖頭道:“我們也不能違抗朝廷的命令,還請大家諒解……”
“這讓人怎么諒解,就剩三卷了,就算不能刊印,也讓我們看完再禁啊!”
“掌柜的,快把你的原稿拿出來!”
“真是不好意思,原稿也被收走了……”
“李清呢,李清在哪里,他一定有后面幾卷!”
“是啊,掌柜的,你快點讓李清出來!”
《西廂記》和《牡丹亭》被禁的突然,給了每天都在等待《西廂》出新的眾人迎頭一棒,只剩三卷的《西廂》就這么被禁了,這位叫做李清的才子,將眾人的心撩撥到一個高處之后,就此銷聲匿跡。
京中諸多《西廂》愛好者,聚集在一起,除了罵朝廷之外,就只剩下一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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