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三王子的手下才知道,他這一路走來有多么不容易。
大王子深得可汗喜愛,二王子才能過人,想要越過他們兩人,坐上可汗的位置,不知道有多難。
然而上天眷顧,兩年之前,二王子出使楚國,煽動造反被殺,死在異鄉。
原以為二王子死后,他能少一個競爭對手,卻不料四公主橫空出世,接手了二王子的部族,與三王子分庭抗禮。
他另辟蹊徑,想發起陳國江南的叛亂,本來已經接近成功,卻又被某位陳國大官鎮壓,無果而終。
大王子暗殺四公主事敗,本應受到重罰,可汗卻對此視若不見,反而要傳位給大王子。
三王子被迫交出令符,淡出權力核心,人生遭遇低谷。
然而就是這樣的情況下,他殺可汗,殺大王子,殺出了一條血路,殺成了草原上的王。
就在他走出人生的最低谷,登頂高處,距離那個位置,只剩最后一階的時候,手下六萬兵馬,五萬被俘,重新跌落谷底。
短短的時間之內,從低谷到巔峰再到低谷,一般人怕是受不了這種打擊。
三王子緩緩抬頭看著他,舉起的茶杯又重新放下,問道:“你說……什么?”
那人面色蒼白,低聲道:“翰勒首領帶領五萬兵馬圍剿四公主,不料中途遇俘,翰勒和五萬騎兵被四公主俘虜……”
三王子偏頭看著他,問道:“一萬人俘虜五萬人?”
那人臉上也浮現出一絲難以置信之色,說道:“據逃回來的探子說,四公主手下,忽然多了數十萬人馬,還有一萬重騎兵……”
“數十萬人馬,一萬重騎?”三王子望著他,問道:“肅慎全族,不過十余萬人,她的數十萬人馬,是從天上掉下來的不成?”
“屬下知道可汗不愿相信……”那人咬著牙,說道:“可翰勒首領和大軍被俘,已是事實,希望可汗重新振作,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三王子沉默了許久,才揮了揮手,說道:“下去吧。”
那人抬起頭,猶豫道:“可汗……”
“下去吧。”
那人抬頭看了一眼,躬身說了一句“是”,便緩緩退了出去。
三王子重新端起茶杯,卻只是握著,他面色平靜,眼神深處,卻在跳動著某種火焰。
某一刻,他手中的茶杯猛地碎裂,茶水四濺,碎片插進他的手掌之中,鮮血一滴滴的滴在桌上。
完顏嫣手中已經握有了肅慎十之八九的戰力,這些人本就不是全心全意的效忠三王子,重新收服起來,自然也不用耗費太大的力氣。
只要能許給他們足夠的利益,便不用擔心他們會生出反叛之心。
當然,這不是完顏嫣需要單方面付出的,她一個人,養不活肅慎數十個部落。
唐寧現下要做的,是打通陳國和草原之間的商道,草原需要陳國的物資,陳國也需要草原的特產,這個過程中,他們能夠獲取到極大的利益。
幸福生活需要他們自己去創造,這才是互利共贏,能夠長遠發展的道路。
唐寧坐在桌前,一邊想,一邊為她寫下未來幾年的發展規劃。
蕭玨翹著腿躺在他的床上,問道:“你真要把她丟在草原獨守空閨?”
“擔心擔心你自己吧。”唐寧頭也沒抬,說道:“回京之后,陸尚書知道了你們的事情,可能會打斷你的腿。”
男女之情,是源自人的本性,任何教條或者高墻都阻擋不住。
即便是在禮教盛行的時代,偷吃禁果之類的事情也是屢見不鮮,只不過那些人的下場,卻比后世的年輕人慘多了。
遇到通情達理的岳父,或許會順水推舟成就一段好事,遇到脾氣火爆的,蕭玨的腿是肯定保不住了。
唐寧自己覺得,陸鼎應該不算是通情達理的那種。
說起此事,蕭玨打了一個哆嗦,從床上爬起來,說道:“你到時候幫我攔著點兒啊……”
唐寧搖了搖頭,說道:“自己的事情自己解決。”
蕭玨黑著臉道:“你這就不夠朋友了啊……”
唐寧瞥了瞥嘴,說道:“朋友是什么?”
“既然你不仁,也就別怪我不義了。”蕭玨看著他,冷笑道:“不知道唐姑娘要是知道你在草原上養了一頭小野馬會怎么樣……”
“朋友,就是互幫互助,一方有難,另一方支援,肝膽相照,榮辱與共……”唐寧放下筆,看著他,說道:“你放心,陸尚書如果打斷了你的腿,我會讓孫神醫幫你接上的,保證和以前一樣能蹦能跳……”
烏延部這些這些日子很熱鬧。
四公主收編了肅慎諸部的五萬壯丁,他們都來自于不同的部族,都有各自的家庭,如今三王子已經走到末路,諸部開始向烏延部附近遷移,各部族長,首領,紛紛向四公主宣布效忠。
和大王子,三王子相比,四公主更加仁慈,對手下的部族也更好,以前攝于大王子和三王子的威懾,諸部心中有所顧忌,不敢輕舉妄動,如今四公主已成可汗,他們自然也沒有什么顧慮了。
與此同時,原先的完顏主部,則顯得有些凄涼。
五萬兵馬轉投四公主,三王子大勢已去,僅余的一萬人,也在這幾日內,逃得七七八八,周圍的部族,更是整部整部的搬離這里。
大帳之內。
一人看著下方,面色嚴厲,說道:“派人去各部看著,誰要是再敢叛逃,殺無赦!”
三王子揮了揮手,說道:“不用了,他們要走,就讓他們走吧。”
那人看著三王子,焦急道:“可汗,您不能放棄啊!”
另一人道:“宗延說得對,我們先離開主部,暫避兩年,然后再伺機而動,只要活著,就還有機會……”
三王子對他們揮了揮手,說道:“你們出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幾人互相對視一眼,只能嘆息一聲,無奈的退出去。
眾人退出大帳之后,三王子沉默許久,從袖中取出一把匕首。
他仔細的端詳著手中的這把匕首,似乎還能看到這上面曾經沾染上的血跡。
他曾經用這把匕首插進了他的父親,上一任可汗的胸膛,同樣的,上上一任可汗,也是死在這一把匕首之下。
“緣分啊……”三王子臉上浮現出一絲自嘲的笑容,輕聲呢喃一句。
某一刻,帳內的一處空間微微亮了亮。
一個時辰之后,送飯的侍從在帳內再次看到了三王子。
他的胸口插了一把刀子,鮮血染紅了胸前的衣襟。
他的嘴角帶著淡淡的笑容,靠在椅子上,睜眼看著前方,像是在巡視他的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