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皇面色惱怒,唐寧躬身道:“臣有罪。”
“你少和朕來這一套。”陳皇揮了揮手,說道:“知道有罪你就別去犯,你知道你給朕添了多大的麻煩嗎?”
唐寧道:“臣愧對陛下……”
陳皇氣道:“為了一個小小的案子,連楚國使臣都出面了……”
唐寧這次沒有再低頭認錯,說道:“回陛下,臣不覺得這是一個小案子。”
陳皇不氣反笑,說道:“哦,那你說說看,這件案子大在哪里?”
唐寧清了清嗓子,說道:“在陛下眼里,這或許只是一個小案子,但三年之前,因為這件案子,臣可是差點丟了性命……”
不等陳皇開口,唐寧繼續道:“若是臣三年前就丟了性命,自然不可能三元及第,臣不能三元及第,就不能六部行走,不能六部行走,六部的蛀蟲就無法清除,就會導致朝中盡是貪官污吏,國庫虧空,連治水的幾十萬兩銀子都拿不出來……”
“另外,若是臣三年前就被刺殺了,自然也無法南下江南,北上草原,江南就會被豪族掌控,被梁國余黨篡取,草原也無法安定,到時候,江南一亂,肅慎人和西域趁虛而入,朝中卻滿是蛀蟲,陳國于內千瘡百孔,于外強敵窺伺,國家危矣……”
陳皇目瞪口呆的看著他,總覺得有哪里不太對,下意識想要反駁,卻不知道該從那里反駁起。
仔細想了想,他好像根本無法反駁。
縱觀這幾年,陳國發生的數件大事里,有哪一件里面沒有唐寧的身影,又有哪一件大事,他沒有起著關鍵乃至于決定性作用。
試想一下,他若是真的死在了三年前唐家的刺殺之下,現在陳國,可能真的已經風雨飄搖了。
不說別的,便說他行六部,下江南,上草原……,于內,為朝廷掃清了無數蛀蟲,整肅朝風,使得國庫憑空多出了億兩白銀,于外,他平叛江南,安定草原,解了社稷倒懸之危,換做任何人,怕是都無法做到這一點。
“咳,咳!”陳皇輕咳幾聲,掩飾尷尬,說道:“唐家到底是你的親族,你又何必對他們趕盡殺絕?”
唐寧自嘲的一笑,說道:“他們三番兩次的刺殺臣,可曾將臣當成是親族過?”
陳皇看了看他,嘆息口氣,說道:“唐家到底是端王的母族,是惠妃的娘家,朕不可能將他們滅族……”
“朕已經撤了唐淮太子少師的官職,奪了他的爵位,將他貶為平民,同時查抄唐家老宅,對于這個結果,你可滿意?”
唐寧拱手道:“唐家觸犯律法,應該受到懲罰,陛下按照國法處置就好,臣遵從國法……”
陳皇瞪了他一眼,說道:“你少得了便宜還賣乖,朕這次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早就把刑部的折子按下去了……”
唐寧不好意思的笑笑,躬身道:“臣謝過陛下……”
“知道朕護著你就好。”陳皇瞥了他一眼,說道:“日后少偷奸耍滑,給朕好好干!”
唐寧走出御書房時,長舒了口氣。
陳皇考慮到楚國感受的這個處置結果,已經是他預料的,陳皇能夠做到的極限。
今日之后,京師雖然有許多唐姓之人,但唐家只有一個。
祖宅被抄,沖歸國庫的唐家,已經不能再被稱為唐家了。
輝煌一時的唐家,徹底成為了歷史,唐寧為此為此付出的代價是被陳皇收回了兩個月的假期,讓他明日就到尚書省處理折子。
唐寧嘆了口氣,他本來已經計劃好這兩個月怎么過了,他才從草原回來多久,陳皇簡直是趙扒皮啊……
唐寧離開之后,魏間才慢悠悠的走回了御書房。
陳皇看了他一眼,問道:“你偷吃什么了?”
魏間抹了抹嘴,說道:“唐大人剛才分給老奴了半個蘋果。”
陳皇隨口道:“你和他什么時候這么熟了?”
魏間笑了笑,說道:“也不太熟,是唐大人待人和善,對我們這片奴才,也沒有看不起……”
“得了吧……”陳皇擺擺手,說道:“他和善,那是因為他笑著也能陰人,這幾年像你這么想的人,墳頭已經開始長草了……”
楚國使臣出面,朝廷的辦事效率果然不一樣。
不到一日時間,對于唐家的判罰就已經下來了。
唐家對友邦使臣不利,家主唐淮難辭其咎,現去其官職爵位,貶為平民,同時查抄唐家家產,以示懲戒。
天子對唐家做下如此的懲罰,眾人并不意外,因為這次若是再輕描淡寫的揭過此事,楚國使臣那邊,根本難以交代。
和楚國相比,唐家便算不了什么了。
這幾年里,唐家一直在沒落,直到如今,連唐家之稱,也都算不上了。
唐家老宅之內。
已經被收了冠冕朝服的唐淮,跪在地上,對宣旨宦官的方向磕了一個頭,聲音平靜的說道:“臣,謝陛下隆恩……”
傳旨宦官從他平靜的聲音里聽到了一絲顫意,唏噓的看了他一眼,將圣旨交給他之后,就轉身離去。
唐家所有的丫鬟下人戰戰兢兢的跪在地上,不敢起來。
唐家最終還是等來了這個結果,朝中風云激蕩,唐家人沒有亡,家卻破了,三日之后,唐家所有人就要搬出這里,到時候,主人何去何從都還未知,更何況是他們這些下人。
唐淮緩緩的站起身,身體打了一個趔趄,唐琦急忙扶住他,說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唐淮拒絕了唐琦的攙扶,對下人們揮了揮手,聲音嘶啞道:“都散了吧……”
曾經輝煌無比,如日中天的唐家,一夜之間,仆人散盡,唐家老宅,也被朝廷貼上了封條。
朝廷只是將唐淮貶為平民,收了唐家的宅子,并沒有動他們的財產。
搬出老宅之后,唐家另在京師西區購置了一處宅子,規模自然無法和老宅相比,但也算是有了一個安身之所。
這次的風波之中,唐淮和唐琦受影響最大,兩人都丟了官職,唐靖則沒有受到牽連,依然任他的中書舍人,卻也要搬出老宅,另覓他處。
唐靖并未和兩位兄長居住在一起,而是在相隔兩條街的地方,購置了一處一進的院落,院子不大,夫妻兩人住著,卻也夠了。
唐家以前越是輝煌,與如今的境況相比,便越是令人唏噓。
京師像是一個充滿了漩渦的深潭,其中暗流洶涌,礁石遍布,再大的船,稍有不慎,也會有傾覆的風險。
端王母族,唐惠妃出身的這條大船,顯然已經分崩離析,不復存在。
從今以后,提起京師唐家,便不會再有任何分歧。
因為今日之后的京師,只有一個唐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