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明禮匆匆走進唐寧的書房,看著他,震驚問道:“江南舉人名額,精簡稅務一事,怎么會落到你頭上了?”
唐寧搖了搖頭,說道:“我也不知道。”
他總不能告訴岳父大人,這是泡到陳皇的女兒之后,陳皇向他索要的聘禮之一。
“這可如何是好……”鐘明禮面露擔憂之色,說道:“這兩件事情,誰辦都討不了好,陛下這不是難為你嗎?”
“沒事。”唐寧笑了笑,說道:“總會有辦法的。”
對他而言,解決此事的辦法自然是有的,而且還不少,問題在于如何選擇而已。
可以直接削減江南舉人名額,有誰敢在國子監門口鬧事,全都抓進刑部天牢。
可以不動江南舉人名額,取消江南兩道州試自主命題的資格,從此以后江南州試試題由京師另出,不再以名次論,而是設立單獨的及格線……
朝廷給的名額不變,但江南州試及格的學子夠不夠這個數目,就不是朝廷能決定的了。
當然,在唐寧看來,這些都是下下策。
陳皇給他的任務是把事情辦得漂漂亮亮,既要削減江南名額,還不要江南學子有意見,任何暴力行為,或是不公正的政策,勢必會引來他們極大的抵觸,便失去了做這件事情的初衷。
即便是唐寧,一時之間,也想不到什么好的方法。
陳皇將這件事情移交給他的命令,顯然又迎來了江南學子的另一輪抵觸,許多江南官員也紛紛上奏,直言此法有失公允,對江南太過不公。
甚至有些人將矛頭直指京畿,言說朝廷對于京畿學子本就多有優待,如今還要打壓江南,實在是沒有道理。
陳國南北教育資源相差甚大,要是從生源質量來說,江南獨居魁首,連京師都有所不及,可京師每屆科舉分配的舉人數量,還要多出江南一些。
不過,京師是陳國都城,陳國的上層人物皆聚于此,江南受到這種不公對待,也只能忍氣吞聲,可他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容不得京師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負。
這次從江南削減的舉人名額,全都加到了京畿,這誰能受得了,于是國子監和江南學子的矛盾,逐漸發展為江南和京畿的矛盾。
京師學子官員自然也不能任由他們編排,逐漸開始反擊,兩方堆積的折子,占滿了尚書省幾大桌子。
下衙之前,尚書省也沒有商量出一個對策,唐寧和往常一樣出了尚書省,準備回家時,看到一人從后方的衙門走出來。
那個地方是中書衙,走出來的人是中書舍人唐靖。
冤有頭,債有主,唐靖雖然也是唐家人,但和唐琦唐淮不一樣,因此在針對唐家的事情上,唐寧并沒有將矛頭指向他。
他如今依舊是他的中書舍人,在陳國,中書舍人的官位雖然不高,但卻是能直接參與國事的,相當于皇帝的秘書,前途無限。
即便是唐寧和唐靖并沒有什么恩怨,卻也不想和唐家人有太多的糾纏,他主動放慢了步子,等到唐靖走出宮門口,他才徐徐的走出去。
他走出宮門,有一道聲音從前方傳來。
“江南的問題,歸根結底,是江南與京畿的矛盾,陛下不想江南一派坐大,江南一派也不想京畿一系獨大,削減江南以補京畿,從根本上不可行……”
唐靖并沒有走,而是在宮門外等他。
他說了一句之后,就上了馬車。
聽道唐靖的話,唐寧站在原地,腦海中忽而有一道亮光劃過。
便在這時,身后忽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一名宦官小跑出來,喘著粗氣,說道:“唐大人,陛下召見……”
唐寧進了御書房,陳皇頭也沒抬,問道:“江南的事情,想到解決辦法了嗎?”
唐寧老實道:“還沒有。”
“朕再給你三天時間。”陳皇淡淡的說道:“三天之內,朕要看到削減江南舉子人數的折子,如果朝中有一名官員有異義,朕就當著所有人的面,打你的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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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寧看出來了,陳皇不是想解決問題,他就是想打他的板子,不過他還是拱手道:“臣遵旨。”
陳皇瞥了他一眼,說道:“這不算朕為難你吧?”
唐寧道:“回陛下,不算。”
陳皇道:“既然你覺得這不算為難,那么等到江南的事情解決了,京畿的事情也交給你了。”
唐寧抬起頭,問道:“請問陛下,京畿有什么事情?”
陳皇道:“江南舉子數額減少之后,江南一派的勢力必定會消減,到時候,沒有了江南派系的牽制,京畿一派又太強,不利于朝堂平衡……”
唐寧想了想,問道:“要不,隨便找些理由,挑些京師官員抄家,不知陛下覺得此法可不可行?”
陳皇望向他,說道:“你說呢?”
唐寧沒有回答,只是隱晦的瞥了陳皇一眼,要削弱江南黨派的是他,嫌江南黨派太弱壓制不住京畿的也是他,唐寧此刻真想脫下鞋子,用鞋底抽他的老臉。
削弱江南黨派的同時又要求增加他們的實力牽制更加強大的京師,這和要求他用毛筆畫出來五彩斑斕的黑有什么區別?
陳皇瞥了他一眼,說道:“怎么,有問題?”
唐寧咬牙躬身,說道:“回陛下,沒有。”
嘗試著站在陳皇的角度思考了一番之后,唐寧就一點兒都不生氣了。
如果他是陳皇,此刻殿下站著的人,最少已經被禁衛打斷了三條腿。
陳皇揮了揮手,說道:“沒有就回去吧,朕只給你三天時間,三天之后你要是還沒有想到辦法,記得上朝的時候多穿兩條褲子。”
唐寧離開之后,陳皇才放下奏章,緩緩的站起身,長舒了口氣,喃喃道:“思來想去,不打他的板子,朕也意難平啊……”
陳皇想通過故意刁難來打他的板子,簡直是癡人說夢。
就算是他真要唐寧畫出五彩斑斕的黑,唐寧也能滿足他的要求,讓他無話可說。
第二日一早,早朝之上,唐寧抱著笏板,說道:“啟稟陛下,關于各州舉子名額分配一事,臣有本奏……”
“這么快?”陳皇詫異的看了他一眼,說道:“說來聽聽。”
唐寧躬了躬身,說道:“一直以來,我朝科舉的舉人名額,江南兩道和京畿一道,便占據了七成以上,臣以為,這對其余諸道學子極為不公,臣提議,京畿道與江南道,各讓出二成舉子名額,均分給都畿道,山南兩道,淮南道,河東道,關內道等……,如此方顯公平。”
陳皇想要削減江南的勢力,又不想京畿坐大,既然如此,那便各打三十大板,同時削減兩地的舉人名額,均分給其余各道,豈不是正好合了陳皇的意?
唐寧話音落下,滿朝嘩然。
江南道削減出來的舉人名額,原本是讓給京畿道的,這樣一來,江南在朝中的影響力會逐漸降低,京畿一系,勢力會不斷擴大,誰也沒想到,唐寧不僅沒有將江南的舉人名額讓給京畿,而是同時削減江南和京畿的名額,均分給其余各道。
如此一來,在以后的朝堂上,江南和京畿黨派的勢力會逐漸降低,其余諸道則會日漸崛起,打破由兩黨官員獨攬大權的局面,如此一來,也能為諸道爭取到更多的利益,再也不用跟在江南和京畿后面吃他們的殘羹剩飯。
朝堂嘩然了片刻,便又重新安靜了下來。
只不過,眾人的表情,卻發生了前所未有的變化。
江南兩道官員表情錯愕,江南雖然還是被削減了名額,但京師也沒有占到便宜,而是和他們一樣吃了虧,這樣想來,事情好像也沒有那么糟。
代表著京畿利益的官員,平白糟了無妄之災,心中自然驚怒加不滿,然而正當他們想要站出來反駁唐寧的提議時,瞥見其余官員的眼神,心中不由的咯噔一下,停下來邁出去的腳步。
朝堂之上,除了江南和京畿出身的官員之外,其余諸道官員,皆是面露喜色,眼中異光閃爍,宛如一只只聞到腥味的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