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然,這位魏國公最終的主意是打到了太皇太后身上了,若是能討得太皇太后的歡喜,太皇太后沒準就破格給次婦,也就是那方家的媳婦兒,賜一個淑人了。
在大明,賜封的婦人之中,一品、二品為夫人,這便是常見的所謂誥命夫人。三品則為淑人,四品為恭人,此后為宜人、安人、孺人等等。
倘若徐家次婦為淑人,名列三品,而在這個男尊女卑的時代,朝廷怎可讓徐家次子,一個四品的世襲指揮,他的夫人,竟是一個三品的淑人呢。
最后的結果,極有可能是為了規避此等情況,破格提拔徐家次子,到時,就少不得另有恩典了。
這等于是抓住了一個朝廷的漏洞,想要耍一個滑頭。
不過在此其中,卻是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對身后之世急迫的安排!
此等苦心,不得不說令人感觸。
喻道純嘆了口氣道:“世俗之人,終是許多事都看不破啊。”
劉天正苦笑道:“便是方外之人,也未必能看破天下事,斬斷萬千情念。”
“有理。”喻道純笑了:“來來來,給你讀一部經。”
劉天正莞爾,帶著幾分開玩笑的意味道:“師叔公,小道剛來,旅途勞頓,原以為會有洗塵宴,誰料竟只是經書相待嗎?”
“你看過便知道。”喻道純紅光滿面,眼中顯露著幾分欣然之色,親自去取了經書來。
這本,正是那。
劉天正笑了笑,心里想,這定是師叔公親自所修的經注吧,難怪他如此迫不及待希望自己看看。
劉天正接了經書,隨即便開始看了起來,這剛看了點開頭,卻是臉色變了,于是目不轉睛地繼續看下去,面上的訝異之情,溢于言表。
若是細細的觀察,甚至發現他的老臉,竟露出了慚愧之色。
雖然二人輩分不同,可修道的時間卻差不多,便是年紀也是相仿,喻道純乃普濟真人,他也已被賜封為了弘法真人,可同樣都是真人,為何這位師叔公,竟如此的優秀,出經真是……罕有啊,怕是三百年,都難出一部。
等看到了‘圣人體道在己,其用心也不勞,其應物也無方,故萬物并作,隨感而應,若谷應聲,美惡皆赴,無所辭也,故曰萬物并作而不辭’這句時,劉天正便忍不住的渾身打了個哆嗦,竟有某種明悟之感。
他下意識的抬眸,駭然地看向喻道純:“師叔公經學,竟是一日千里,到了如此駭人的地步!”
喻道純不禁露出了苦笑,道:“吾便是再學經三十年,怕也未必有此感悟。”
劉天正怔住了,駭然得下巴都像是要掉下來。
北地除了普濟真人,誰還有這般的造詣?
他呼吸急促起來,難以置信地道:“休要玩笑。”
喻道純鄭重其事地道:“哪里玩笑,此人乃吾之師弟,骨骼清奇,乃道星下的凡塵,吾師便是相中了他,才將一身道學傾囊相授,可惜他今日不在此,否則非要讓你親眼所見不可。”
“太師叔公……”劉天正驚訝得說不不出話來,滿臉的詫異,震驚地看著喻道純……
次日一早,天空依舊暗淡,方家就已忙活開了。
方繼藩穿了麒麟服,系了金腰帶,佩戴著御劍,雖然顯得騷包,卻不顯得違和,倘若不是因為這家伙名聲差一些,怕也是一個翩翩美少年!
他正預備出門,卻見書房那兒,在這大清早,竟還亮著燭火。
于是左右看了看,見鄧健跟著,便問道:“書房里有人?唐寅這些混賬,夜里不知節省一些蠟燭?”
鄧健小心翼翼地道:“少爺,是老爺,老爺昨天一宿未睡,都在書房里呢,怕是有心事吧。”
哎……真是多愁善感的爹啊。
怎么就這么想不開呢?
方繼藩心里搖頭,父親太重感情了,明明你就是個在殺戮場上,死人堆里爬出來的大老粗好不好,要不要這樣?
“要不,少爺去看看?”鄧健很小心地看著方繼藩的眼色。
最近少爺的脾氣更壞了,動不動就對他拳打腳踢,舊傷還沒好呢,至今還一瘸一拐的。
方繼藩搖搖頭,面帶冷漠:“走,入宮,祝壽要緊。”
太皇太后的壽辰,乃是頭等大事。
大明朝沿襲漢制,以孝治天下,而今太皇太后已逾七十,當今皇帝,母親早亡,唯有這祖母,成了他盡孝的對象。
文武百官,早在數日之前便已紛紛上表,無數翰林,爭相獻上祝詞。
命婦們雖是準許正午入宮拜壽,可其實從卯時起,便已沒功夫吃茶填肚子,早就忙碌開了,沐浴、更衣,心里還是放心不下,再核驗一下壽禮,這入宮一趟,可能連太皇太后都無法靠近,更多人只能是遠遠的遙拜一下,便站在百米開外了,可入宮所要預備的立禮節,以及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早已預備了數月之久。
這一場壽宴,猶如一幕大戲,每一個人都有各自的角色,可即便只是最不起眼的角兒,卻也需磨礪多時,方才能在舞臺上展現那剎那之間的芳華。
魏國公府在京的宅邸,自也是忙碌開了。
長夫人沐氏再三催促著,一副一家之主的模樣呼喝著奴婢們預備,生怕出半分的閃失。
她脾氣暴躁,下人們見了她,沒一個心里不膽顫的,誰也不敢出差錯。
她乃是魏國公世子夫人,因而早早的便封了三品淑人,此時已穿戴了金繡云霞孔雀紋的霞披,穿著大紅的袍裙,盡顯雍容,左右四顧之后,不免問。
“弟妹還在梳妝?這都什么時候了,這等大日子,還磨磨蹭蹭的?是一丁點規矩都沒有?”
那被問話丫頭嚇得大氣不敢出,回道:“二夫人……”
“好了,由著她去吧,反正她也無關緊要。”沐氏端坐著,呷了口茶。
正趕巧,方氏穿著盛裝進來,碎步上前,朝沐琦行了個禮。
“嫂嫂…”
“你來的好。”沐氏只是淡淡的點了個頭,道:“再過一炷香,便該入宮了,宮里可等不得人。”
說著,她朝一旁的丫頭道:“去問一問,弘法真人預備好了沒有,可不能誤事,還有壽禮,再命人看看,對著禮單,一個個的比對。”
丫頭屈身告退。
沐氏目光又落在方氏的身上。
“進了宮里,你乖乖跟著我身后,宮里的規矩繁復,我做什么,你便做什么,別和你那侄兒一般,沒規沒矩的,原本這一次入宮,咱們徐家還可露露臉,只是我可聽說了一些流言蜚語,你那侄兒,真真膽大包天,居然幫著人去和周家作對,這周家是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的娘家,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即便大人大量,可心里會怎么想?”
方氏被數落,卻不敢做聲,良久才踟躕道:“孩子不懂事呢,嫂嫂何須計較。”
沐氏勾起一笑,卻是帶著幾分嘲弄,道:“我可聽說你去了兩趟方家了,雖說入了京,回家瞧瞧也好,可以后還是少來往一些吧,咱徐家擔待不起。家翁此番請了弘法真人入宮為太皇太后講經祝壽,心思你會不明白?你卻還和方家糾纏不清,你是誠心讓徐家難堪嗎?弘法真人乃是得道之人,咱們徐家可是好不容易請動的,尋常人請他,便是八抬轎子,怕也請不來……好啦,言盡于此,你自己心里思量著吧。”
方如懿低眉順眼地行禮道:“是。”
沐琦便不再看方如懿一眼,低頭喝茶。
朱厚照是清早入宮的,先去了一趟坤寧宮,給母后問了安。
此時即便是張皇后和太康公主朱秀榮,也已是一副盛裝,張皇后一遍遍的矯正朱秀榮待會兒祝壽時所說的壽詞:“到了曾祖母萬安時,聲音要上揚一些,你是女兒家,莫學你那皇兄,對你那皇兄,太皇太后是心如明鏡,曉得他頑皮。你不同,你是公主,要行禮如儀,得比外頭那些命婦更知書達理,來,你再試一試。”
朱厚照在旁聽著,不禁目瞪口呆,他這是惹誰了,母后的話是附帶罵他呀。
朱厚照自是不敢反駁的,見母后沒功夫理自己,便乖乖站在一邊。
只見朱秀榮溫柔地踏著蓮足上前三步,按著張皇后的教誨,微微繯首,顯出恭謹,等三步之后,方才駐足,嬌軀微微垂下,此時眼角稍稍上揚,只抬眸看了正前一眼,又照著規矩,眼簾闔下,身軀款款拜下,聲音先是放輕:“孫臣朱秀榮,拜見曾祖母……”
說到此處,朱唇微微一頓,聲音漸高:“曾祖母金安,長壽萬福……”
張皇后呼了口氣:“好,有點兒模樣了,可還差了一口氣……”
朱厚照直勾勾地看著,忍不住笑了:“妹子這樣行禮,倒真像要隨時病倒了一樣。”
被朱厚照如此一說,朱秀榮有點不好意思了,俏臉微紅。
張皇后惱恨得切齒:“去,休來此胡鬧。”
“噢,那兒臣走了啊,兒臣等方繼藩進宮。”朱厚照便預備要開溜。
朱秀榮聽到朱厚照說到方繼藩,便想到那夜里朱厚照口稱什么不清不白,頓時柳眉微促,睫毛顫顫,眼眶微紅。
朱厚照一看,連忙道:“妹子,你怎么了,誰招惹你了?”
張皇后才回眸,看了朱秀榮不吭聲又滿是委屈的樣子,不由道:“這是怎么了?誰欺負你了,先前不還好端端的。”
朱秀榮咬著唇,不吭聲。
這令張皇后審慎以待起來:“你跟母后說,有委屈,萬萬不可憋在心里頭,是誰?”
朱秀榮才繯首,輕聲道:“哥。”
看到有些同學說前幾章寫得有些不盡意,老虎檢討反思,寫了一個章節也盡量多花時間修改,不滿意的就直接給刪了重寫!希望大家也能諒解老虎,畢竟不是每一個劇情都能令每一個人滿意!也謝謝大家依舊支持老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