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在這千戶所里,原本君臣們氣氛融洽的喝著茶!
不過很快,眾人又為即將而來的朝鮮國之事擔憂起來。
劉健心很疼,舍不得錢糧啊。
這朝鮮之戰,其實沒有多少意義,一旦開戰,死這么多軍民,就為了大義?
可不打,卻又不成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藩國們都在看著大明朝廷呢。
面對李隆此等的喪心病狂,若是朝廷沒有絲毫的舉措!
那么,勢必離心離德。
兵部尚書馬文升坐在這里,顯得很沒有底氣,他所奏報的章程里,所需錢糧是不計其數,還需七萬大軍!
為了供應這七萬大軍,朝鮮國距離關內甚遠,那么至少需要發動三十萬民夫負責運送糧草,警戒后方。
三十萬啊。
馬上就要開春了,三十萬青壯,耽誤了農時,這是何其可怕的事。
李東陽今日也伴駕來此,從沒有做過聲,他是戶部尚書,可來西山,卻一點心思都沒有,馬文升所提出調撥的錢糧和民夫,不是戶部可以接受的。
此時,李東陽終于忍不住道:“陛下,戶部這里是真沒有糧了,為了下西洋,京師中的幾大倉俱都出現了虧空,這虧空要彌補不足,本就不易,現在又要撥付如此多的錢糧,非是臣不知馬部堂的難處,實在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
弘治皇帝沉吟著,也覺得頭痛。
他心里想到了方繼藩曾有過一份奏疏,方繼藩認為李隆在朝鮮國已是天怒人怨,漢城中的兵馬有不少對李隆心生不滿和怨恨,倘若朝廷一面傳檄剿李隆,再有人帶逃亡至遼東的朝鮮宗室和勛貴們入朝,有了這外力的推動,那些蟄伏于漢城的衛軍,勢必動手!可是……
這靠譜嗎?
弘治皇帝在心里搖搖頭,倒不是不信方繼藩,不過想來,他若是提出這個觀點,在座的諸卿都認為可行性不高吧。
畢竟方繼藩的一切理論基礎都在于李隆是個大傻的前提之下,否則怎么可能在連漢城的軍馬都沒控制住的前提之下,居然敢做這樣的事呢?
弘治皇帝搖搖頭道:“今年這個年,實是難過啊。”
呷了口茶,發出了感慨之后,確實覺得在這西山風雖是休閑了一日,可很快卻又發現,他這天子,依舊是堆壓著許多煩心的事。
眾臣都是相顧無言。
所謂的國事,其實說穿了就是銀子和糧食的事,這滿天下到處都是一張張的嘴,哪里都在等著朝廷雨露,賑濟的時候多一點,戰爭就得少一點,下西洋多一點,其他地方就都勻一點。
但凡是談到了錢,話就不太好說了。
眾人只是心里唏噓。
看著天色漸晚了,弘治皇帝便預備起駕回宮!
方繼藩則帶著幾個門生,提著土豆、魚、瓜、豬肉,統統包裹了起來,分成一份又一份,給弘治皇帝塞了幾份,其他人紛紛送上,每人給兩斤肉,幾斤土豆,一尾魚,一個瓜,還有一些西山稀罕的瓜果。
“都是不值錢的東西。”方繼藩努力地表現出一副灑脫的模樣:“且都是大家伙兒自己挖出來、釣上來的,吃不完,自然該帶回去,大家都不易啊,有閑要常來。”
嗯,重點在于最后一句,有空常來。
當然,方繼藩很想說,下一次來,咱們農家樂可就要收銀子了啊。
這句話就快被方繼藩憋出了內傷,可終究還是忍不住了,并沒有說出口。
不打緊,下次來了再談銀子的事吧,現在說,顯得太俗,好不容易這些大爺們被伺候的如此愉快,不能煞風景。
方繼藩人畜無害的樣子,讓許多人頗有感觸:“好好好,此地確是休閑之所,很有裨益,新建伯放心,會來的,家里那不成器的孩子,也該讓他們來見識見識。”
“慢走啊,慢走!”
眾人很愉快地提著這些不值錢的玩意,居然受了某種觸動一般,或許是因為這確是自己刨出來,摘下來的,釣上來的東西,才格外的覺得珍惜,雖是煩心事多,可想到今日的收獲,勞累之余,手里提著的東西,卻覺得甚為珍貴。
眾人又將煩惱們拋到了腦后頭,一個個喜笑顏開的。
對許多人而言,他們總算明白,原來土地是從地里刨出來的,西瓜竟是在蔓藤里長出來的。都說就算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
可實際上,他們平日雖是經常吃瓜,土豆出來之后,他們覺得稀罕,亦是叫下人們采買了不少來吃,可若非親眼所見,還真沒見過這樣的。
“往后這里的農產會越來越多,過些日子,會嘗試一下在暖棚里種種葡萄,到時請諸公一定來摘葡萄!”
“會來的。”劉健笑吟吟的看著方繼藩,這家伙,其實挺懂事,上次誤會了他,還以為他送自己兒子去死,現在誤會澄清了,不得不對方繼藩另眼相看。
朱秀榮與張皇后都上了鳳駕,張皇后沒有問關于看病的事,倒是朱秀榮,自袖里取出了洗干凈的梅子道:“母后,這都是母后親手摘的,兒臣洗干凈了,順道也帶了來,給母后路上吃。”
張皇后笑盈盈地道:“真是個聽話的好孩子啊。”
她嘗了一顆:“自己摘出來的,就是不一樣,這方繼藩,是個有真辦法的人。你得留著一些,給太皇太后送去一些。”
“是。”朱秀榮露出了幾分遺憾地道:“可惜曾祖母身子越發不好了,否則讓她來此走一走,她定也很喜歡這兒,心情也會很好的。”
張皇后若有所思地道:“是啊,她老人家……”
張皇后沒有繼續說下去。
農家樂,這俗的不能再俗的詞兒,而今在這京里,竟風靡起來。
次日一早,便有不少人趕著去,這可是陛下來過的地方啊,連陛下都說好,能不好嗎?
京里富貴人家如過江之鯽,來的人不少,這些平時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貴公子們,而今竟也以在西山刨出土豆為榮。
甚至,在西山的農家樂大院,還專門掛了一個黑板子,上頭記錄了來客們釣魚、摘菜的名次。
每一個活動取頭十名,榜單隨時更新,其中一個喪心病狂的,釣了三十五條魚,這記錄,連續半月都沒有人破掉。
接下來,便是破記錄的獎勵了,凡是能破紀錄的,獎銀二十兩。
二十兩真的不多,因為想來西山,都得三兩銀子,可許多人卻都樂此不疲。
其實對于許多人而言,他們在乎的,不是幾個土豆,不是幾個反季節的西瓜,這些東西,對他們而言,真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一種感覺,一種自己親自摘出來的東西,吃在口里的滋味。
一開始的時候,大家都累得氣喘吁吁的,甚至口里大罵,花銀子找罪受啊,可等苦盡甘來,那種油然而生的滿足感,占據了他們的全身,舒服。
當然,在農家樂里,許多人也有了吹噓的資本,畢竟這些富貴公子們,誰家沒有地?
就如來的次數最多的張家兩兄弟,這兩兄弟聽說只需交了三兩銀子,釣多少魚,采多少紅薯,就都可以直接帶走。
一下子,要瘋了。
他們大清早就來,晨霧還沒散去,天氣又冷,他們哆嗦著,交了銀子,便往土豆地里沖,累成了狗一般,結果連拖帶拽,傍晚時分,氣喘吁吁的拽著一袋袋的土豆上車,一車車的拉走。
一臉美滋滋的樣子,也懶得算盈虧了,一想到自己家的糧要吃不完,便開心得不得了。
以至于,在挖紅薯的記錄板上,壽寧侯和建昌伯二人一直居高不下,二人相互地打破著自己兄弟的記錄,短短半月,兄弟二人在挖紅薯這一項,便已成了無數游客們眼里宛如珠穆朗瑪一般高不可攀的山峰,無人可以項背。
如此一來,這些便成了談資,有了談資,不愛來的人也不得不來試試看,否則以后走親訪友,連話都插不上。
高峰時期,在年關前后,游客的人數竟是突破了七百人。
單單門票錢,便高達兩千兩,刨除各種開支,保證了足夠的收益,不過這門票攢下的純利,除了方家得了一部分,屯田千戶所上下,人手卻也會給一些!
雖不多,對許多人而言,不過是零花錢,卻也讓許多人喜笑顏開了。
他們屯田辛苦,這農家樂能有這么多有東西采摘,這些校尉和力士可謂功不可沒。
而對方繼藩而言,真正掙銀子的卻并非是門票。
有了游客,尤其還是一群大明朝最優質的游客,這些人,哪一個不是家里有良田千頃,仆從如云?
這些公子哥們,就算不來西山的農家樂,那也是去銷金窟里一擲千金!
現在游客有了,西山這兒的土特產店也開張了,賣一些手工藝品,價格嘛……黑,很黑,一個木匠雕的各種木人,都用銀子來計價的。
當然,來都來了,不帶點有特色的東西回去,難免會有所遺憾的。
除此之外,各種酒肆、客店也都雨后春筍一般的冒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