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在通州城外的莊子里,很是無聊,或者說,方繼藩的內心是焦慮的!
為了防止被人察覺,所以除了幾個親信之外,其余人最好不要外出活動,否則以廠衛的能力,想不被發現都難。
因而,方繼藩和朱厚照,幾乎和外界失去了聯系,也不知安南的戰事如何,更不知道陛下現在的情況如何,方繼藩甚至在暢想,或許陛下想宰掉的只是太子,在陛下的心里,他方繼藩可能是無辜的,也是未必。
若是如此,自己就可光明正大的回京里去,又可見到自己可愛的徒子徒孫們,還可吃到溫先生的飯菜,這是一件多么愉快的事啊。
心里產生了這個念頭,方繼藩就更是心里難耐,歸心似箭起來。
朱厚照的情況也差不多,前兩日還興致勃勃的,可很快便在此有點待不下去了,卻又不敢冒頭,便忍不住在方繼藩的面前抱怨:“若是京里有什么消息,能第一時間讓本宮知道該有多好啊,也不知京里情況如何了。”
方繼藩聽了朱厚照的話,腦海里閃過了一個念頭,心里生出了一種奇妙的感覺。
而后,居然蠢蠢欲動了!
我方繼藩,兩世為人啊,最近懶過了頭,竟差點忘了這一茬。
而今躲在這里,閑著也是閑著吧,方繼藩便開始打了第一時間得到消息的主意了。
于是接下來的日子,他索性將自己關在了房里,另外讓劉瑾偷偷去采買了一些東西來。
有鋅棒,有硫酸,有銅棒,這些東西大致的預備好之后,用罐子將硫酸裝好,密封……
朱厚照見方繼藩閉門不出,折騰著這些,不禁好奇,忍不住湊上去問道:“老方,你在做什么?”
方繼藩很認真的樣子,口里只是道:“做電池。”
“電……電池……”朱厚照不可思議的道:“這明明是個罐子,和電有啥關系?就算和電有關,那也該叫電罐頭才是。”
方繼藩突然發現,和朱厚照解釋這些,根本是浪費時間,不過……居然覺得小朱秀才說的很有道理,早期的電池,不就是罐頭嗎?
方繼藩頷首,片刻之后,這粗糙的‘電罐’便制成了。
這是比較原始的電池,最早出現在十八世紀,被人稱之為伏打電池,只是……在這個時代……呃,有用嗎?
當然,它是沒啥用的。
若是用它來制造電燈,倒不是不可以,只是成本太高了,吃飽了撐著才做這等傻事,可是……方繼藩想到的卻是另一樣東西……
電報……
電報的用途自不必說,這玩意簡直就是傳遞消息的神器!
當今天下,人們傳遞消息,最快捷的乃是信鴿,只可惜,信鴿的安全性不高,一不留神,這信鴿若是和太子一般,溜了,那你便和他爹一般,除了想死之外,沒有任何辦法了。
其次,自是快馬,可耗費不但巨大,需建立驛站系統,還需浪費大量的人力和畜力,更不可能做到消息隨時傳遞,這沿途的往返,還是需耗費大量時間的。
可電報不一樣!
這一刻,方繼藩想得知消息,下一刻,另一端便可發來,這是神器啊。
要制造電報機,首先要解決的就是電池問題,伏打電池制造很簡單,尤其這是明朝,此時大明已率先的提煉出了鋅,這玩意,在這時代被人稱之為倭鉛,這是因為明朝的鋅,大多是自倭人輸入大明的銀子中提煉而出的。
有了這個,再加上硫酸和銅,大致上,簡單的伏打電池便可制出,如此,電池的問題就算是解決了,而電報機,則更加簡單了,只需尋個木板、一個漆包線、一口長釘、一口短釘、一個銅片、一個銜鐵即可。
方繼藩先取了木板平放,釘入長釘,待釘子裸露出木板兩厘米方才罷休,此后再將短釘固定在木板上,用銜鐵和它們相連,隨即在這長釘上,纏繞銅線,這時代還沒有銅線拉絲的技藝,不過要制造,只要肯花成本,倒也不是太難的事,老祖宗們很早就能在金屬上抽絲了,因而才出現了金線、銀線的編織物,這銅線,是方繼藩花費了一通忙碌下來,再將電池的兩極銜接上了‘電報機’,這玩意,便大抵制成了。
接著,便是搭設銅線,這時代沒有絕緣的橡膠,因而讓人給線上了漆,等漆風干了,便算是成了。
砍了十幾棵樹,方繼藩將這線從這頭拉到了另一頭,另一頭是一個雜物房,朱厚照自始至終都跟在方繼藩的屁股后頭,好奇的看著這一切。
而后,方繼藩開始教授朱厚照電碼,他先尋了一部書,作為母本,逐字逐句的教授朱厚照之后,朱厚照學習新鮮事物,歷來快得很,很快就明白了。
只是……老方到底在弄什么玩意?朱厚照還是有些無法理解。
接下來,便讓朱厚照在百丈之外的另一個屋子里,那兒,同時有個發報機。
朱厚照看著這‘粗鄙’的機械,真的很粗糙,宮里任何一個玩意,都比它精細得多,朱厚照對此,很不以為然!
不過他知道很快就能知道答案了,于是坐穩了!
突然,那收發報機上傳來了咔咔的聲音。
朱厚照驚叫一聲。
見鬼了。
他嚇得要跳起來。
那環繞著銅線的電磁鐵方才……明明震了震,還發出了聲音啊。
身后,劉瑾很平靜的吃著炒黃豆,不以為然的樣子。
似乎除了饑餓,世上再沒有什么東西能嚇倒劉瑾了。
朱厚照卻是帶著幾分驚恐地大叫道:“劉伴伴,劉伴伴,你聽見了沒有,咔咔的聲音,我聽見了,這玩意自己會動。”
“殿下,奴婢聽見了,也見它動了。”劉瑾的聲音很平淡從容。
“好可怕!”朱厚照好奇的湊近收發報機。
劉瑾抓了一顆豆子,塞進嘴里,面上很輕松的看著。
下一刻,才見那電磁鐵又振動了,這一次是第三聲,咔咔咔……
朱厚照看了個正著,這電磁鐵振動之后,敲擊在了木板上的短釘上,因而發出了撞擊聲。
朱厚照瞪大眼睛道:“它又動了。”
“奴婢看見了!”劉瑾平靜的道:“奴婢記得都尉讓殿下拿筆記下。”
朱厚照突然一拍額頭:“對,光顧著見鬼了,竟忘了這個。”
于是連忙提筆,記下了一個二,一個三。
而后,收發報機不斷的震動。
朱厚照足足的記下了十幾組數字,每一組數字四個。
朱厚照總算適應了一些,比方才冷靜了許多,道:“那個……那個母本呢?”
劉瑾取出了母本。
這是一部最常見的《春秋》。
拿著母本,朱厚照開始照著方繼藩的方法,翻譯第一組數字。
二三九四。
朱厚照拿著數,口里念念有詞:“第二十三頁,第九列,第四字……嗯?這是一個‘殿’字。”
朱厚照像是發現了新鮮事物的驚喜,樂了:“哈哈,有些意思了。”
接著,他翻譯第二字、第三字。
最終這些字串了起來。
“殿下你餓了嗎?速……回!”朱厚照在紙上寫出譯出的。
朱厚照頓時眉飛色舞起來。
拍著案牘,笑道:“哈哈,有意思了,你看,老方問本宮餓不餓……”
說著,他拿著自己譯出的字條,氣喘吁吁的跑回莊子。
莊子里,方繼藩正一臉嚴肅的坐在收發報機前,顯得很認真的樣子。
便聽朱厚照大叫著:“老方,老方……”
方繼藩有一種日狗的感覺,說好了咱們電碼交流呢。
“殿下……”
朱厚照興沖沖道:“本宮是來告訴你,本宮餓了啊,咱們正午吃啥?”
方繼藩臉拉下來:“殿下,你該在那頭回我。”
朱厚照有些暈,怎么回?
他又想起來了,又一拍額頭:“啊呀,忘了,忘了,你且等著,本宮回去回你。”
于是又氣喘吁吁的跑回了他的小屋,急急的坐下!
這收發報機上,有一個銅片的小鍵,連著那陶甕的電池,他先取出母本,先尋到了自己想要說的字,變為數字,七三六五。
而后,他連續按了銅鍵七下,每按一下,電流通過了收發報機,便發出咔的聲音。
他回的是,本宮餓了,正午吾等去吃何物。
他本想說,我們去吃啥。可惜,母本《春秋》里,雖尋到了我字,卻沒尋到們字,‘啥’字自然也是沒有的。
這收發報機,承蒙母本為《春秋》,比較高級,因而連交流都不得不變得文雅起來。
幸好詩經的不多,若是用詩經為母本,那就更高級了。
發出了電碼,朱厚照便開始耐心的等待起來,他性子急,瞪大著眼睛,看這收發報機老是沒音訊,恨不得將它吃了,甚至想順著這線,尋到方繼藩,催促他一下。
終于,方繼藩有了回應。
“殿下,臣以為,吾等正午,無食。”
朱厚照愣住了,無食,啥意思,缸里沒米了?
他便回:“為何?”
方繼藩那兒,一字一句的回應:“蕭公公在臣門口。”
“……”朱厚照……嚇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