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花的?
弘治皇帝心里想著。
一個賣花的,居然掛在了站牌上。
弘治皇帝忍不住駐足,道:“方卿家。”
方繼藩樂呵呵的看著這總站的盛況,還有弘治皇帝以及太皇太后的笑容,心情比盛開的向日葵還燦爛美好。
很完美!
聽到弘治皇帝叫自己,他笑嘻嘻的上前,忙道:“陛下,兒臣在。”
弘治皇帝道:“百花樓是什么?”
方繼藩:“……”
這個問題……
他不知道弘治皇帝是裝傻還是假傻
百花樓……顧名思義,它不就是……賣花的嗎?
方繼藩踟躕著,道:“這個……這個……陛下啊,這百花樓是個好地方啊,尤其是他們的東家,為人忠厚老實,做起買賣來,重義輕利、童叟無欺,積攢了好口碑,兒臣就在想哪,這樣的好人,正當引以為楷模,所以……所以……”
弘治皇帝心里的側重點顯然不在這,而是……
他厲聲道:“你收了他多少銀子?”
方繼藩汗顏,忙道:“也不多,七千兩銀子……一年!”
方繼藩覺得很沒底氣。
這樣做,確實是不對的。
怎么能收人銀子去冠名呢,太缺德了,我方繼藩,是給人做廣告的人?
當然……一切都是為了修鐵路嘛,修路為了百姓。可修鐵路太貴了,將來單憑販賣車票,未必能快速收回成本,所以……還是情有可原的。
弘治皇帝淡淡道:“七千兩一年,就將你賣了一萬五千兩,明年,這是朕說的,沒有這個數,理都不要理!”
方繼藩難得的有點跟不上弘治皇帝的腦回路,先是一愣,隨即才虎軀一震,連忙道:“陛下真是圣明哪,兒臣和您想到一處去了,這七千兩,是給第一個吃螃蟹之人的價,往后這個數,還想將名字掛在站牌上,他以為他是太子殿下嗎?打不死他!”
弘治皇帝:“……”
此時,火車頭處,朱厚照已是興沖沖的跳下了車,美滋滋的上前道:“怎么樣,怎么樣,一切順利吧,老方,這個速度能否保證舊城的房價上漲啊,我欠了一屁股的債,就指著舊城呢。”
卻見弘治皇帝本是露出欣慰的笑容,可轉眼之間,這笑容便拉了下來。
方繼藩心里一哆嗦,殿下實在太耿直了。
方繼藩立即道:“殿下,胡說什么呢,蒸汽火車是為了蒼生社稷而造,什么舊城,胡說八道,殿下忘了當初造車時,為蒼生立命的初心了”
朱厚照眨了眨眼,仿佛間明白了什么,立即道:“是,是,是,都是為了江山社稷……兒臣見過陛下。”
弘治皇帝的臉色這才緩和了一些,他左右四顧,許多的大臣和宦官已漸漸開始圍攏了過來。
劉健等人依舊還是滿臉的寫滿了震撼,他快步上前道:“太子殿下,老臣敢問……此車,一趟需消耗多少煤炭?”
朱厚照很爽快的道:“不多,數千斤而已。”
劉健又道:“最大能運送多少人?”
“千人理應可以吧。”朱厚照道。
劉健眼里頓時放光了,這可比船運還要實在啊。
當然,建造的花費要比船運的成本高,可這天底下,不是什么地方都用得了船運的。
大運河的好處,是顯而易見的,可這千年來,也只有一個大運河。
更不必說,鐵路比之河運更加快捷和準時的多,當然,這只是自己乘坐一次的感受。
因為有了運河,大明才可以定都北京城,才可以將江南的賦稅,通過運河,源源不斷的送往京師,再通過京師,傳遞到每一個邊鎮,保護整個北地的安全。
而這鐵路……
倘若不但可以連接南北,還可以連接東西呢?
劉健不禁道:“太子殿下,這是您造的?”
朱厚照點頭,拍了拍自己胸口:“就是本宮造的,不信,你們自己來看。”
看……看什么?
朱厚照現在憋了一口氣啊。
怎么是人是鬼,都跑來問是不是自己造的!
平時本宮造車的時候,你們不予理會,現在好了,造出來了,卻哪里來這么多問題。
朱厚照便道:“都隨我來。”
這蒸汽機車研究所,就在總站附近,便于研究。
片刻功夫,朱厚照便領著浩浩蕩蕩的人到了總站一旁的大工棚。
工棚里,除了有兩輛正在裝配的巨大的蒸汽火車頭之外,一旁,還有一個個隔開的小公房,朱厚照率先到了一處公房。
門一打開,弘治皇帝和劉健都是一頭霧水,他們不知朱厚照到底想要展示什么,可當弘治皇帝踱步進去后,卻是震驚了。
這里……是一個個的書架,每一個書架上,都是厚厚的圖紙,無數的圖紙堆積一起,居然占滿了整個房間。
弘治皇帝到了一處書架駐足,他隨手取出一份圖紙,這上頭的標注文字,自是和朱厚照的筆跡一模一樣,這是一個構件的圖紙,用炭筆繪制,上頭繪制了構件的形狀,還破天荒的,對構件的長寬進行了數字的標注,所采用的計數方法,弘治皇帝有些看不明白,不過卻一目了然。
甚至每一處的角度,也有專門的符號,做了標注。
這圖紙的下方,歪歪斜斜的密密麻麻的潦草字跡,說明了此構件的用途,鍛造的標準,以及許多事項……
而這樣的圖紙,竟是堆砌滿了整整一個屋子。
弘治皇帝一臉震驚。
他從前也得自己批閱的奏疏,數之不盡,可現在不得不承認,和朱厚照這小子相比,竟是小巫見大巫了。
看來,那本該是仙人才能造出來的車,最終出自朱厚照之手,并非是沒有緣由啊。
弘治皇帝心里竟是感慨,有一種老子竟不如兒子的感覺。
當然,他并沒有看過朱厚照在東宮里存放的各種輿圖和作戰計劃,若是他親眼看到,便不會認為朱厚照一個成日只知頑皮的太子,為何第一次作戰,便能尋覓到韃靼人的弱點,并且輕而易舉,將他們擊垮了。
這個世上,本就沒有什么事是注定的,所靠的除了聰明才智之外,就是十二萬分的苦功。
見弘治皇帝面對著書架,紋絲不動。
劉健便上前,竟見陛下眼睛有些微紅,凝立不語。
劉健下意識的也取出一份圖紙來,這是一份關于鍛造方面的圖紙,上頭記錄了十幾次鍛造某種構件,俱都失敗的記錄。
為了冶煉所需的鋼鐵,朱厚照帶著許多匠人,進行了無數次的嘗試,便連火候多少,生鐵里添加何物,需要動用多大的鼓風囊,甚至是每一個步驟,都有詳細的記錄。
而數十次的冶煉失敗,卻在最終找到了一個方法。
劉健皺著眉,這就是太子殿下,這兩三年來神龍見首不見尾,正在做的事?
劉健對于做工的事,一竅不通。
不過古籍之中,有許多所謂的能工巧匠,這些巧匠,有巧奪天工的技藝。劉健一直將這些,歸類為所謂的秘術,或是所謂的傳承,或者,又是某種經驗,將其都視做是某種玄而又玄的東西。
可現在,他一切都明白了,所謂的巧奪天工,憑經驗,是不夠的。
歷來的匠人,大多都不識字,憑著所謂的經驗,簡單的機械,倒是可以制造,可若是沒有一種統一的方法,沒有反復的去嘗試,沒有一次次的試驗,都不過是笑話而已。
劉健深吸一口氣,看了弘治皇帝一眼。
弘治皇帝手里拿著圖紙,依舊不語。
劉健便嘆口氣道:“太子殿下煞費苦心,造出此車,利國利民,老臣……佩服不已,羞愧萬分,陛下,此車比之諸葛孔明的木牛流馬更是驚世駭俗,臣蒙陛下厚愛,位列中樞,掌握機要,這些年來,協陛下治理天下,一直感慨,當今天下,有數大弊,其中一弊,便是物資的轉運傳輸,以及期間的損耗,而要解決這問題,真是難如登天。而如今,太子殿下,卻令老臣這朽木,看到了一個全新的方法,以一車,而解決千百年來,巨大的浪費和損耗,只此一件,便足以光耀萬世啊。太子殿下的廢寢忘食,俱都在這斗室之中,殿下天資聰慧,其用功之深,更令臣欽佩。”
他說著,拜下。
弘治皇帝吁了口氣,道:“平身吧。”
劉健起身,卻又看向朱厚照,鄭重其事的道:“太子殿下,老臣自天順四年入仕,數十年以來,也稱得上是兢兢業業,內心之中,未嘗沒有沾沾自喜,可今日,見識了太子殿下用功之深,才思敏捷至此,卻是嘆為觀止,實是慚愧,這兩三年來,太子殿下總是閉門不出,老臣竟還妄測殿下的居心,更是萬死莫恕,萬死之罪,還請見諒。”
劉健之所以能成為內閣首輔,自然有他的本事。
他的眼光還是可以的,畢竟治理過天下,深知火車這東西對于整個天下的巨大好處。
除此之外,有錯就認,絕不含糊,這也是他異于常人,和其他所謂清流的不同之處。
第四章,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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