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倫堂里鴉雀無聲。
所有人錯愕的看著弘治皇帝。
他們腦子還是有點轉不過彎來。
我們這只是借古諷今,不不不,是借奧斯曼,諷一下大明而已。
身為一個儒者,一個有風骨的文人,這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
可陛下這啥意思,還當真了?
弘治皇帝看著這些啞口無言的士人們,激動的道:“朕也希望知道禮儀之邦該是什么樣子,更想知道,奧斯曼諸先君主們有何賢明之處,諸卿去后,不必急著回來,好生在那里學習,此次,朕有勞你們了。這所關系到的,乃是大明的國本大事,朕為了促成此事,定要不惜一切代價,諸卿們想來也是仰慕奧斯曼久矣,此去,必定能如魚得水。”
“至于有人說身體有所不便的,這自是無礙,我大明的車馬,可免去顛簸,噢,倘若諸卿還有親眷要通往,那更是再好不過了,朕一直聽諸卿說,我大明有諸多失德之處,可到底失德在哪,如何解決,朕卻無頭緒,正需諸卿當朕的眼睛和耳朵,去聽,去看。至于諸位沿途的照料,這自是無礙的,朕也知蘇萊曼王子最是禮賢下士,將諸卿奉若圭臬,這沿途定是悉心照料。好啦,朕還要去向太皇太后問安,近來她身子偶有不適,今日就議到此。”
用給太皇太后問安的理由,簡直就是無懈可擊,懶得跟你們說,反正已經決定了,以后你們也別想見著朕了,準備上路就是了。
方繼藩在一旁,已是樂開了花,就差向弘治皇帝歡呼了,好不容易把歡喜之色壓下,卻是道:“陛下……不知翰林院這里將名冊記下了沒有。”
此時,翰林院侍講學士王不仕便上前,手持一個簿子道:“此次入翰林面圣的士人,在入院之前,其姓名,籍貫,年歲,家中老小情況,所得功名,統統都記錄在案,陛下,齊國公,所有人都在這簿子里,絕無遺漏,陛下在此,臣等豈敢有漏網之魚。”
弘治皇帝滿意的點頭,你看……這便是自己女婿口中所言的精準打擊了吧,果然是一網打盡。
真不是一般的快意……
弘治皇帝道:“很好,有勞了,接下來的事,交齊國公處置吧。”
說著,毫不猶豫的在眾人擁簇之下,匆匆而去。
留在這明倫堂內外的儒生們,到現在還緩不過勁來。
那陳靜業整個人像是徹底的石化了。
他腦子里搜檢著方才的話,在想,為啥陛下會認為這是自己想去奧斯曼的意思
那可是萬里之外啊。
要經過無數的黃沙和戈壁。
更不必說,那里的人到底是一群什么蠻子,也只有天知道。
至于那位蘇萊曼王子,自己雖成日將他掛在嘴邊,也不過是想向別人證明,你看,這奧斯曼國的王子都慕名而來,拜訪過老夫……
可也僅此而已。
他還跪在地上,陛下雖走了,他卻像是爬不起來。
方繼藩留下來,外頭早有許多衛士沖了進來,當有七八個衛士橫刀在方繼藩身前的時候,方繼藩才道:“都還愣著做什么,為免夜長夢……不,未免好事多磨,擇日不如撞日,趕緊送他們歸西,東西就不必收拾了,放心,衣食住行的所用之物,我都準備好了,車馬也已預備,先將他們送去玉門關,而后再等蘇萊曼王子會和,再和蘇萊曼王子一道歸西便是了。”
“家里還有親戚在的,你們先走,路上可以修書嘛,這是極重要的使命,關系重大,臨行之前,為了防止機密外泄,以至惹來不必要的麻煩,所以你們先走,將來你們若有需要,便將你們的一家老小,統統的送去。都還愣著做什么,趕緊動身哪,不要磨蹭啦,這是高興的事,怎么一個個苦瓜著臉,像是死了niang一般。”
有了護衛在前,方繼藩底氣十足,露出令士人們憎惡的面目。
那陳靜業聽到立即要走,頓時要昏厥過去,口不擇言的道;“姓方的,姓方的,這一定是早有圖謀。”
“什么圖謀,沒有!”方繼藩理直氣壯的道:“奧斯曼乃是禮儀之邦,送你們去,且還負有欽命,好吃好喝的供養你們,你們居然還說圖謀。怎么,看我方繼藩不起呀,瞧著我有腦疾好欺負,想訛詐到我的頭上?”
“你……你……”
這頭話還沒說完,另一邊,大量的禁衛就已經出現了。
一輛輛的車馬,統統的進入了翰林院的馬廄。
在這里,儒生們被禁衛們嚴謹的看押著上車。
四五人一輛車,人一進去,門一關,直接自外頭鎖死。
無論里頭的人怎么拍打著車廂,也無人去管。
人一滿,一下都不帶停歇,車子直接便走。
隨即,新的車立即補充進來。
這些禁衛,在此之前,都是經過了專業的操練的。
方繼藩在某些方面是個很謹慎的人,這是陛下交代下來的事情,就不能把事情辦砸了給陛下添亂了。
所以此前,方繼藩在西山模擬了一個翰林院的環境,而后進行操演。
車馬怎么進,怎么出,如何在不傷人的情況之下,控制著人登車,鎖車之后如何處理。
若是沒有專業的協調,這亂哄哄的場面,是根本控制不住的。
當然,另一方面,手續卻還是要齊全的。
這又不是人牙行,這是朝廷的欽命,手續還是要辦的。
這邊,歐陽志已出現了。
他乃吏部尚書,按著欽命,他親自帶著文吏,在這兒現場辦公。
印綬,任命,統統都準備好了。
一個人上車,填上名字,籍貫,直接蓋印。
啪嘰一下,一個委任便算是辦妥了。
此次是以使團的名義,使團上下諸官,根本來不及進行甄別,來確定職位的高低。
沒法子,只好統統以禮部大使和副使的名義授官。
歐陽志辦事很認真,他伏在案牘上,專心致志的提筆,周遭各種喧嘩和哀嚎聲,他一概都聽不到。
很快,一長串的車馬,便朝著翰林院出發,直接出城,護衛他們的有禁衛,還有幾個專職的醫學院學員和負責膳食的伙夫。
糧食也預備好了……這畢竟是朝廷的命官,雖然禮部的大使和副使官,不過是九品和從九品,幾乎不入流,可畢竟是欽差,人數雖然多,卻也不能看輕了。
方繼藩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人送走,翰林院里的諸翰林們,是親眼目睹了這一切的。
他們一個個瞠目結舌的看著這一切,那哀嚎聲,還在他們的耳畔回蕩著,一想到這個,他們就禁不住打起了寒顫,整個人覺得冷颼颼的,脖子都發涼起來。
他們甚至已經不敢私下里議論了,一個個躲在各自的公房里,雖然明知道這公房,方繼藩肯定不會進來的,卻還是覺得,那方繼藩的眼睛,如影隨形,好像隨時要破門而入一般。
他們戰栗著,伏在公案上提筆,可手卻顫抖的厲害,墨水如雨篷一般滴落。
方繼藩卻好像了卻了一樁心事。
歐陽志將所有的手續已辦好,王不仕那兒,也送上了名冊。
方繼藩很認真的將這手續和名冊兩相對照,在確定了無誤之后,這才放下,伸了個懶腰,心情舒暢的道:“總算又辦了一件利國利民之事,有了這些人在奧斯曼的考察,想來,一定能讓我大明吸取不少的經驗和教訓,倒是辛苦你們啦。”
王不仕不禁覺得毛骨悚然起來,看了方繼藩一眼,立即道:“齊國公有命,下官哪里敢稱勞,這是奉旨而行,乃是忠君之事,份內而已。”
方繼藩笑了:“不錯,不錯,小王啊,你很有前途,我越來越欣賞你了。”
王不仕立馬誠惶誠恐的道:“豈敢,豈敢。”
方繼藩接著道:“現在也不過兩千多儒生而已,還差六七百個,我既已答應了蘇萊曼王子,定要一諾千金才好,你們啊,有空閑就多去打聽有沒有想做官的讀書人,又或者想要去奧斯曼的,這奧斯曼可是個好地方啊,君主賢明,禮賢下士,他們那里,十之是路不拾遺,夜不閉戶了。這么好的地方,我大明的士人千千萬萬,無窮無盡,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總會有人有興趣的。”
王不仕汗顏,默默的擦了擦額上的冷汗。
倒是歐陽志,面無表情,對此,沒有絲毫的表示。
一個時辰之后,蘇萊曼被詔入了宮中。
蘇萊曼對此,已略有耳聞,顯得極為激動。
一下子就已經準備好了兩千多人,而且其中還不乏有他所敬仰的一些大儒,這令他更是激動得不能自制。
此次乃是私下的傳見,蘇萊曼見著弘治皇帝,還有剛剛抵達宮中,站在弘治皇帝身邊的方繼藩時,見他們二人都穿著便服,蘇萊曼忙行禮道:“小王見過皇帝陛下。”
說著,他朝方繼藩抱有善意的頷首點頭,眼里露出了感激之色。
上飛機了,在機場上趕的,這幾天東奔西跑,還是會保證穩定更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