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已是傳開了。
這消息,倒是令人擔心起來。
畢竟,這涉及到了太多人的身家性命。
雖然現在許多人還是敢怒不敢言,可這怨念,卻開始醞釀。
三百年一遇的大暴雨,在這兩月之間,勢必要來。
李朝文跪在方繼藩的腳下,他也是服了這位師叔,原本不值一錢的土地,到了師叔手里,直接價格暴漲了數千上萬倍,服了,真服了。
“師叔,您老人家,命小道前來,不知有何吩咐?”
哪怕是李朝文顯得諂媚,不過這都并不有礙觀瞻,不過雙方乃是師叔侄,倒也不傷大雅。
方繼藩大喇喇的坐著,呷了口茶:“有一件事交給你辦,五月中旬,即將暴雨如注,你是龍泉觀真人,是否要向這京師上下,提出一些警告?”
“啊……”李朝文一呆。
現在才三月,兩個月,會有大暴雨。
按理來說,那時已入夏了,有暴雨也正常吧,這有什么好警告的。何況,師叔怎么可以肯定?
見李朝文面帶猶豫之色,方繼藩笑吟吟道:“這三百年不曾見的大暴雨。”
李朝文明白了,這暴雨有些大,有預警的必要。
如此一想,他再無猶豫:“師侄明白了,師叔法力通天,師侄佩服。”
管他呢,師叔讓我干啥我就干啥,哪怕沒有暴雨,有師叔在,自己真人的地位,也是固若金湯。
李朝文叩首:“師侄這就向祠祭清吏司預警。”
“去吧。”
方繼藩一揮手。
“是是是……”李朝文笑吟吟的點頭,他正想走:“前幾日,聽說,有人去了白云觀……”他咳嗽了一聲:“堪輿新城的兇吉。”
方繼藩微微皺眉,白云觀?
這白云觀屬全真教。
全真教是以內外雙修為主,其教義有點兒隨性,總結來說,就是,愛信信,不信滾,別打擾道爺清修。
他們和正一道有所不同,對于將符箓、丹藥、齋醮科儀之事,不太熱衷。
大抵上,正一道和全真道的區別就在于,一個講究入世,一個講究出世。
因而,這尋常的法事,大多都是正一道包攬了。
現在有人跑去找全真的道人勘探新城,這啥意思?
方繼藩看著李朝文:“白云觀如何說?”
“這……”李朝文尷尬道:“白云觀沒理他們。”
看來全真道,還是很講義氣的。方繼藩樂了,他就喜歡這樣的道爺。
“可是……”李朝文苦笑道:“倒是京里,出了個番邦域外的所謂僧人,他自稱擅長觀這風水兇吉之術,說這新城,乃是大兇之地。”
方繼藩頓時大怒:“這觀測風水,乃我大漢文化之瑰寶,豈可讓一個番邦的禿驢,在此說三道四,禮部和鴻臚寺沒有追責嗎?”
“沒法說。”李朝文道:“此人乃烏斯藏大寶法王所遣的使臣,自稱乃是……”
方繼藩背著手:“好了,我知道了,我會處置,你先將暴雨的消息泄出去。”
“是。”
方繼藩最恨的就是有番邦來濫竽充數,褻瀆我大漢源遠流長的文化。
啥意思,說我這地大兇,這是幕后有人想降房價對吧。
臉皮真是有八尺厚,臭不要臉的東西。
方繼藩背著手,氣的要吐血,回到了西山的宅邸。
二十多個孩子,正排排坐著在吃飯,他們端著木碗和木勺,個大快朵頤。
朱秀榮似乎略有幾分疲倦,帶熊孩子,是很累的,要做二十多個孩子的娘呢。
可似乎……已成了他極重要的事。
方繼藩站在門口,探頭看了一眼。
方正卿和朱載墨正拿著他的小木碗,用木勺子舀著粥,送到朱載墨的口里,朱載墨咬著了粥,樂呵呵的吃。
此時方正卿一見到方繼藩,立即大叫:“爹!”
孩子們便沸騰了,紛紛大叫:“爹……”
方繼藩忙是縮了回去,好可怕,這群熊孩子,叫爹,你們也得付錢。
再者說了,你們的爹,說不準還是我弟子和徒孫呢,我方繼藩是你們的老祖宗。
可這幼童,一人大叫,其他人便都亂糟糟的大叫起來。
朱秀榮見狀,吩咐嬤嬤們帶好孩子,出來。
二人一前一后到了正堂,朱秀榮親自給方繼藩斟了茶,含羞道:“你瞧瞧,他們叫的多親切,這些孩子,都很乖巧。”
方繼藩呷了口茶:“我怎么瞧著正卿瘦了一些。”說罷,便又道:“這些孩子,教的還好吧。”
朱秀榮攏了攏額上的亂發,含煙笑道:“乖巧的很,都是好孩子。”
方繼藩心里想,都是熊孩子。
朱秀榮想起什么:“我怎瞧你有什么心事?”
方繼藩搖搖頭:“哪有什么心事,不過是有人在外,詆毀中傷我的名譽罷了。”
朱秀榮便道:“那我得去和母后說,教母后和父皇講明白。”
方繼藩心里一暖,真是個好女人啊,除了毛衣織的亂七八糟之外,幾乎全無缺陷。
方繼藩笑吟吟道:“這倒不必。”
工程的進展,開始加快了。
一棟棟房子,在完成了主體的框架之后,開始蓋瓦,而后,便是對內部進行修葺,準備裝修。
王不仕在數日之后,帶著許多人又來了,他們要求退房。
來的不少是朝中的命官,他們對于工程質量,有極大的擔憂。
原以為,說起退房,能嚇倒方繼藩,誰曉得方繼藩只背著手,道:“好啊,歡迎,只是你們畢竟借了貸,這銀子,固然如數奉還,可和錢莊的借貸,這利息,卻是一文都不能少,若是提前還款,這一萬兩銀子的借貸,少說也需還一萬一千兩。”
眾人沒想到方繼藩這般痛快。
可一想到,平白要虧了一千多兩銀子,有人便打開打了退堂鼓。
王不仕面帶猶豫之色,他現在真沒銀子了啊。
哪怕方繼藩現在拿房款退給他,讓他去還貸,這也太虧了。
經過了這幾個月的操作,他發現,若是再這么一折騰,自己房子沒了不說,怕這家產都要空了。
他便住了嘴。
倒是那劉侍學怒了:“呵,以為這些手段,就可以嚇阻我們嗎,我退,烏斯藏的番和尚,都說這里是大兇之地,且還不說,以次充好了。”
他領了頭,便也有十幾個人響應。
方繼藩很痛快,直接讓他們辦理手續。
其他人卻是面帶難色。
尤其是王不仕,滿是悲憤。
方繼藩交代之后,已戴著藤帽,趕工程去了。
五月就要到了,爭分奪秒啊。
只是這流言蜚語,越來越多。
那番邦和尚次仁尼瑪在京中,頗受追捧。
烏斯藏曾侍奉元朝,元朝更是將他們的佛學,奉為國教,這也使其得到了較為廣泛的傳播,到了太祖高皇帝驅逐了前元,對于番邦佛教自是進行了某種程度的打壓,可人們,似乎對于此等神秘的教法,頗有興趣。
此人乃是奉烏斯藏大寶法王入京,次仁尼瑪據說也是得道高僧,在京待了數月,一番新城乃是大兇之地的言論,頓時引起了廣泛的關注。
這世上,歷來都有嘩眾取寵之徒。
可細細想來,這個人確實是極有智慧的。
他來京,一方面是朝貢,另一方面,未嘗沒有廣大烏斯藏佛法的心思。可要如何才能引起大家的注意呢,現在滿京師,都在關注著新城,他此言一出,立即名震京師。
何況,別人怕方繼藩,他乃烏斯藏使臣,有這身份,卻不必害怕。
那些如劉寬這些對新城不滿的人,次仁尼瑪的話正合了他們的心意,自然也樂見其成。
而買了房的,也關注這些話,心里卻多了幾分擔憂。
到了五月中,廷議開始。
方繼藩看著這天氣,竟還沒有下暴雨的征兆,一時間,有點懵了。
難道自己的到來,連氣候也改變了嗎?
不對吧,我方繼藩是人不是龍,還能改變大自然?
清早,他便入宮,前些日子,都在趕著工程的建設,這么大的工程,完全置身事外是不成的。
現在那次仁尼瑪越發的出了風頭,任他這般胡鬧下去,可不成。
方繼藩穿了朝服,一面讓人去請李朝文趕去宮外,等候自己稟明皇帝,召見自己這師侄。
隨即,方繼藩便動身至午門。
至午門,而后入奉天殿,百官就位,弘治皇帝升座。
劉健剛要開始預備主持這一場廷議。
突然,有人道:“陛下,臣有事要奏。”
劉健也是服了,多事之秋,多事之秋啊。
自打建了新城,這各部堂就沒消停過。
不過細細想來,也確實是,這關系到了太多人的身家性命,誰不關心?
劉健朝說話的人看去,不是方繼藩是誰。
卻見方繼藩氣勢如虹,正色道:“陛下,有一番邦使臣,本該來我大明朝貢,可他至京之后,屢屢剽竊我大明文化精髓,四處妖言惑眾,詆毀兒臣,兒臣不堪其擾,今日請陛下,為兒臣主持公道。”
說著,方繼藩朝著那使臣的隊伍里怒吼一聲:“次仁尼瑪,給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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