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鯊魚號”是艘散集混合貨船,這會經過簡單改裝,成了艘設備能湊合著用的大型打撈船——讓它去對付在海底下3765米的“泰坦尼克號”絕對不行,但處理水深30米的“泰興號”乘船,隨隨便便就能對付。
又不需要太專業的手法,膽大心細、硬件設備過硬就行。
張楠上輩子干過盜墓賊、文物販子,后來“轉型”成了個外表光鮮的收藏家,但說白了骨子里就帶著商人加收藏者的本性。
水下考古?
算了,自個不是農館長,沒那么心細和認真。張楠這次玩的是商業打撈,大不了沒像那些在南海盜撈瓷器的家伙用炸藥那么缺德。
那幫家伙是喪心病狂加腦殘,用zha藥炸被珊瑚、泥沙板結的海底瓷器——用zha藥開盜洞的盜墓賊和這些人相比,簡直弱爆了。
張楠還是做了記錄的,沉船影像被水下攝像機拍攝下來,作為將來某些人需要研究的資料;也不會把大半瓷器給撬碎扔掉,反正貨船回港后有的是地方堆這些瓷器。
這會張楠穿著件白色的薄全棉T恤加條灰白色沙灘褲,腳上一條防滑底的涼鞋,搬了條沙灘椅,頭頂遮陽棚,舒舒服服坐在貨船的甲板上看著水手們干活。
兩臺船用起重機不停工作,一次次將半剛性大框從海底提升至甲板——每一次的提升,都會有幾百,甚至上千件瓷器被送上來。
沙灘椅子側前方有一塊打開撐起來的遮光布,下邊放著臺顯示器:信號直接連著海底下固定在海床上的海底攝像機:張楠在甲板上看大量瓷器出水的同時,還能比較清晰的看清楚水底下的情況。
感謝南海最南部海域海水夠清澈,這一帶的海底淤泥不是特別多,潛水員們每次起出大量瓷器時雖然會在一定程度上影響海底能見度,但不會像在華夏沿海那樣兩眼一抹黑。
和“黑石號”...
哦,張楠把幾海里外那艘阿拉伯沉船和上輩子記憶中一樣命名為“黑石號”——黑色大礁石就在附近,這樣比較符合常理。
和“黑石號”用大甕裝載瓷器不同,“泰興號”上貨倉內,基本上用的是巨大的木格子貨架,腐朽的貨倉頂板被提前去除,海床上一個個差不多2米見方的木格子內,瓷器密密麻麻一排排、一摞摞,整整齊齊的露出。
特別是那些擺放特別整齊且密集的盤子,有密集恐懼癥的人如果看到,都可能心里發毛!
能看到潛水員們用吸泥泵去掉瓷器中間夾雜的泥沙,然后將瓷盤取出放入身邊的小型籃筐,再轉移到附近下降后停放在海床上的大籃筐內。
海上有浪,這么干比較快也安全,不然大框子很容易抬起落下,那可不是鬧著玩的——海水淺,纜繩受船舶起伏的影響比較明顯,絕對不能正好放在沉船上方,不然砸壞東西是小事,一個不留神都會碰撞到干活的潛水員。
今天是3月22號,已經撈了兩天,數量驚人的瓷器每隔一段時間,就隨著吊機的動作被送上貨船。
除了張楠這個老板,其它所有人都在忙碌:雖然沒有以前運輸菲律賓黃金那樣會有數額驚人的獎金,但這樣遠航加打撈的工資、獎金不低,放在紐約都能算高薪,所有人干勁十足。
海底下忙,甲板上忙,連船樓內廚房里廚師也沒得空,他們得其它伙計做好后勤保障。
天氣熱,干重體力活的人多,廚師們得拿出更進展的技藝來準備飲食,甚至連華夏式的冰鎮綠豆湯都有。
廚房里熱,這會貨船上還有一個地方也十分酸爽:貨艙里早就固定了一排排的鋼架子,中間嵌著鋼板的框子,還有大量從美國南部弄來的稻谷殼和機器切斷成一節節的稻草。
張楠想出的辦法,唐代人用茶葉,咱用谷殼、稻草防撞。
貨艙里的伙計們都是光著膀子在干,最多干上一個小時就得跑到甲板上來用水沖一沖身體,再猛喝老板準備的華夏式筍干菜湯、冰鎮酸梅湯和各種飲料——太熱!
不僅熱,谷殼的防撞性能是好,但粘到渾身汗水的身體上之后,那滋味可不怎么好受。
農民不好當,華夏來的伙計們就當是在老家農忙季節干農活;至于美國伙計,那是腦子里想著那些綠油油的富蘭克林,這點苦算啥。
再說有幾位本來就是從農場出來的,有一個阿肯色出來伙計,家里就種著近千英畝的水稻。
其他人忙,張楠是在享受,項偉榮在甲板東看西瞅,至于關興權...
關老大閑不住,經過多次潛水練習,這會正在海底下幫著干活。
30米深度,已經難不住他。
項偉榮沒興趣去挑戰30米深度這樣的準專業潛水深度,雖然70年他參軍招兵時,因為屬于一級棒的甲級身體,差點被分去當海軍的潛水兵。
不宜,不是潛艇兵,是潛水兵,這是不同的。
用他的話是:“年紀大了,能不冒險就不冒險。”
對此張楠深表贊同:其實按照維塔布魯諾的說法,張楠經過三五天的培訓,這身體潛水30米可能會不怎么適應,但18米內絕對沒問題。
還是不試了,小心駛得萬年船,年紀大了嘛。
這會看姐夫手里拿著件白色的瓷器走過來:這是剛才最新吊上來的一筐瓷器中的一件。
“是白瓷,還是德化窯的?”
項偉榮將手里的東西遞給自家小舅子,張楠接過來:是件有40多公分高的仿高古獸面紋花觚,中間四方體那里各有一面是貼花獸面紋。
典型的象牙白,很難得:清代中后期德化窯白瓷生產已經很少了,大部分窯場都轉型燒青花了,這樣的白瓷制品能算嘉道年的精品。
張楠拿手上看了看,道:“矮子里邊拔高個,這玩意賣個2000美元問題不大,那些盤子、碗也就十幾二十美元一件,這東西值錢多了。”
海撈德化窯青花,也就這個價,這還是看在“海撈”的噱頭上!
別人買的是具有某件特殊意義事件的紀念品,而非買完全“古董”,不然一個百多年前的克拉克瓷盤還賣不到10美元!
而在華夏國內,道光民窯,這會不少人家里都有,有些保存還比較好。
特別是在農村,因為老房子多,家中儲存的也多,過年過節時有些家庭甚至還在用都正常。
嘉道瓷器,這會老百姓眼里都還沒到“古董”的層次,最多算個老東西、舊貨。
那這些嘉道民窯,這會在華夏國內什么價?
沒啥價!
如今華夏玩古董的,就沒幾個人會玩嘉慶道光年民窯——自家老房子里翻一翻估計都有,大路貨,誰玩?
更沒人買!
這會少數已經開始走村竄戶收購古董的小販,也就是盯著點銀元、極少數官窯瓷、字畫和玉器首飾一類物件。
至于嘉道瓷器,除非是花瓶、帽桶一類賞器、陳設器,日用器都沒人要。
再過個二三十年情況也一般,就像在2015年左右,一件完好的直徑25公分以上大型青花釉里紅鯉魚盤,實際民間古玩店交易價格也就200多,網上賣個五六百。
嘉道民窯,太多了,特別是青花,甚至還不如后來的同治粉彩好賣。
張楠估計這批海撈瓷盤子在西方市場一件能賣個十幾美元,已經算很不錯了。
記憶里在2001年,35.6萬件“泰興號”沉船上的青花瓷器在德國斯圖加特公開拍賣,總成交額高達2240萬德國馬克,大約相當于1100多萬美元。
對張楠而言這不是個多夸張的數目,但對于海撈瓷,這已經是個非常巨大的數字。
很有意思,很多人認為那次還賣便宜了,要是早個十年出水,估計還能漲個幾成——“地球村”出現有好有壞,信息更暢通,物資交流更方便,導致價格下降。
但2001年,那叫不上不下:要是再晚個十幾年,華夏藏家一窩蜂上,價格會更高;要是再個十來年,西方人對神秘東方更好奇,也會更貴。
世紀之交有點尷尬,世界就是這么奇妙。
而且,“泰興號”沉船里可不僅僅有德化青瓷盤碗,更昂貴的青花陳設器也有,還有少量其它品種瓷器。
再說數量都有個上百萬件,就算沒打碎其中大部分,賣個三四十萬件,給公司搞個一兩千萬美元還是問題不大。
排除費用,利潤千萬不是夢。
項偉榮就在說瓷器數量大的問題,“...沒完沒了了,天曉得要撈道什么時候。”
“至少一兩個月,我估算有百來萬件,慢慢撈吧。
嘖嘖,有的伙計們忙的。
姐夫,下午我們去趟勿里洞島,明天給貨船上補充些新鮮蔬菜和家禽肉食,之后也得去干點其他事,沒工夫在這看伙計們都曬得想扎克那樣,等撈黑石號的時候再回來。”
船上黑哥們也有好幾個,用“你從非洲回來的”已不能體現赤道陽光的毒辣!
就這一周功夫,張楠都感覺自己已經黑了一截,要是再泡泡海水,都快向扎克同志靠齊了。
說到這,張楠站起身,將手里的獸面紋花觚遞給路過的阿廖沙,“放游艇我房間里去,洗干凈。”
剛才說這玩意值一兩千,這會感覺似乎還說便宜了:那是器物本身的價格,在加上沉船特性,估計還能再翻個一兩翻。
自個留著當擺設,或者當花瓶用也不錯,不在于金錢標準,而是這樣款式的德化白瓷不多,也挺漂亮,更不用說還有特定的紀念意義。
說完,去看那批正在整理、沖洗的的白瓷。
不遠,也就十多米。
剛才還以為全部是白瓷,近了才發現是個大雜燴:白瓷占了一半以上,其它還有不少是青花,加上幾件雜色瓷器。
靈芝紋青花盤碗碟,“晨興半名香”青花盤,梅雀圖青花蓋碗,蘭、竹、菊青花盤,青花小湯匙,菊花紋青花盤,壽字紋印青花碗,圈點紋青花小碗……
花卉圖案特別多,用比較文雅的說法就是筆法流暢、布局疏朗,雅致而清爽……青花料應該是國產的石子青,發色暈散,比較柔和。
好吧,剛才那是官方說法。
不管是外銷瓷、海撈瓷、民窯,它其實都代表了一個意思:大批量制造,拿去賺外國佬錢的東西!
前幾年國家恨不得將最好的東西都賣了換外匯,那是因為自個的大部分科技產品沒人家好,只能賣手藝、土特產……
而清代的民窯瓷器,就算精細程度和公益比不上官窯瓷,就算在道光二年,那也是能夠傾銷歐洲的東西,妥妥的“高科技”!
美國人會把最頂級科技賣給華夏嗎?
不會!
同樣道理,外銷瓷就沒有頂級的華夏瓷,連前天張楠收起來的那個青瓷碗也就是個普通級別的貨色:自古以來華夏出口瓷器就這習慣,一般意義上的官窯不出口,你還想要秘色瓷?!
哦,元朝那個奇葩除外,會賣、贈送給中東、近東王公官府督造的青花瓷:那會華夏本土,從審美觀上對青花瓷還不怎么感冒呢。
這幾年張楠看多了官窯瓷,也看不上這些民窯青花。
21世紀時有兩次,每次近百件“泰興號”沉船瓷器“回歸故鄉”,那是各種宣傳媒介都上,搞得熱熱鬧鬧、轟轟烈烈!
誰都知道那些玩意壓根不值幾塊錢,就是個宣傳效益,在加點歷史教育意義等等。
至于經濟價值……
全世界還有36.5萬件。
進博物館是這些瓷器中的一部分很好的歸宿,但它們絕不是真正私人藏家的追求和喜好。
基數太大,最多搞幾個放著算個品種。
民窯,海撈瓷,就這命!
除了白瓷和青花,雜色瓷都是醬褐色,或者說……
它們壓根就不是瓷器!
剛才看到這籃子出水,項偉榮對海底下干活的伙計們就有點無語,這會手里拎起一個醬色的家伙事,笑著道:“那個維塔他們也夠拼的,連茶瓶都不放過。”
老家習慣,瓷質茶罐叫茶壺,口頭叫“茶瓶”的物件,那就是陶制品,外邊有一層醬色粗釉,農忙時候領著去田間地頭送水送湯的物件。
和水缸一個材質,粗,摔了也不會太心疼!
張楠也有點無語:這東西,20年后白送人都沒人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