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楠嘿嘿一聲,“關哥,想起來了”
“你讓我想想,那是在西疆,應該是在庫車那邊,那個叫什么克的石窟。”
關興權努力搜索著自己的記憶,不過就想不起準確的名字…
挺煎熬的,名字就在嘴巴邊了,但就說不出來難受!
看這關哥憋屈的樣子,張楠直接道:“是克孜爾石窟。”
一聽名字,關興權立馬一臉興奮道:“對,就是克孜爾,那邊有和這差不多的壁畫,不過呀。顏色好像沒塊這么艷。”
張楠點了下腿上架著的板子,:“因為整個石窟里保存最好的壁畫就在這了。”
項偉榮聽關興權說過那次西疆行,知道他們去看了幾個前多年前的佛教石窟。
那是佛教,不過……干脆再用電筒照了照板子,奇怪道:“這是哪門子的佛,怎么長得像個人古羅馬將軍的腦袋!”
是挺像的,就差頭發再卷一點,要是那樣,活脫脫一個意大利古跡里古羅馬時期留下的人物壁畫像。
他可去過意大利,見過那些兩千年前的羅馬壁畫和雕塑。
“不是古羅馬,是古馬其頓人的腦袋,就是那個挺有名的亞歷山大大帝的那個馬其頓,比古羅馬還要早一點。”
說著示意了一下板子上的佛像腦袋,“這是件犍陀羅文化的佛像壁畫,大概已經有個1500年,那時候的佛陀一般就這形象。”
項偉榮沒去計較古羅馬鼎盛時期早于1500年前的問題,注意力放在了其它地方:佛像他見多了,別說剡縣隔壁新昌就有一個非常有名的大佛寺,當兵那會,項偉榮在西川還去過不少寺院,峨眉山去過N多次,報國寺里古代留存的五百羅漢堂也參觀過,但就沒見長這樣的!
還有滇省那邊的寺廟,加上藏區的藏傳佛教的寺院都項偉榮見識過,雖然形象各有不同,不過這塊板子上的這位也太難以讓人接受了:壓根不符合華夏人的審美觀嘛!
項偉榮說出了自己的想法,順便問了句:“什么陀螺”
張楠有點暈球,只得將“犍陀羅”到底是個什么“陀螺”一個字一個字說明白。
“聽著像個外國名字。”
項偉榮從張楠腿上接過板子,再看了看上邊的佛陀,“這位長得也像個西方人。”
“本來就是個外國名字,屬于古印度的地理范疇,那塊地方都沒個安穩的時候,你方唱罷我上場,別說皇帝輪流做,統治的民族都是換著茬的來,這形象不奇怪。”
“古印度人長這樣”
項偉榮腦子里立刻出現阿三們的形象,顯然和板子上的對不上號。
不是項偉榮瞧不起阿三,實在是阿三不爭氣:項偉榮當兵時的師長綽號“鐵二桿”,就是川話“二桿子”的意思。
那位“千年不大”的師長最喜歡牛的一件事發生在六十年代那會,一個主力師在夏季上高原練兵,然后中央很快就找不到該師的位置了。
急了!
倒是二桿子師長同志在幾天后主動向中央發報:目前我所在的師指揮部位置已經能夠聽到新德里火車站的汽笛聲!
請示:是否拿下新德里!
氣得總理立刻回電:立刻給我回來,不然我派飛機炸了你!
顯然的,那位在官職上也就是個千年不大的命!
那件新德里郊外幾日游的事是真是假不知道,軍史上反正沒有,不過姐夫待過的那個野戰軍倒是都知道這個故事。
用二十一世紀流行的話就是:很!
加上中印邊境戰爭過去也就這么多年,姐夫這些人對阿三實在是沒法看得起來。
“姐夫,2000年前的古印度和這會的印度就是兩碼事,壓根就不一樣!印度的古文明文化早就失傳了,這里邊很復雜,和我們華夏文化流傳不一樣……”
廢了一番口舌,就差把四大文明古國的發展從頭講了一回:還好上個月在西秦挖青銅窖藏后,閑聊時對這個問題涉及過,不然得說到猴年馬月去。
費了一番口舌,終于把話題拉回這“西方式的佛教”藝術上,張楠感覺真不容易!
“這犍陀羅是古印度十六列國之一,主要位置應該在現在的巴基斯坦北部印度河與喀布爾河交匯處的白沙瓦谷地,連阿富汗那一塊也算吧……”
項偉榮一想,“蘇軍還在那陷著呢,那地方是夠亂!”
“兩千多年來那塊地方就沒安穩過。”張楠嘴上說了句,沒說的是:二十年后那一片地方更亂,有個大胡子躲在那一塊敢和美國佬叫板,結果自個最后被幫海豹給扔阿拉伯海里去喂了魚。
不光是大胡子,還有一大幫扛著各種大旗的家伙,你個班我個國的,繼續把那邊搞得比蘇軍在的時候還要亂七八糟!
今天爆個炸,明天恐個襲,華夏的新聞里要是一周沒出現那一塊地區的消息,那簡直就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這會想的有點遠了,張楠干脆又從邊上的一個箱子里搬出個佛頭雕塑,石頭的,還是高鼻子西方人的形象:要是個不懂行的人乍一看,還以為會是個古希臘大理石雕塑的腦袋!
“犍陀羅藝術的佛像就這模樣,大同小異,這藝術的最早來源還就是古希臘。
公元前300多年,歐洲東南部巴爾干地區的馬其頓國王亞歷山大大帝東征中亞、南亞次大陸西北部地區,給那邊帶去了古典希臘文化,之后與東方中亞和印度次大陸的文化融合后,出現了犍陀羅文化。
那時候都是以希臘、羅馬式的裝飾手法表現中亞和印度次大陸地區的東西,后來越過帕米爾高原流傳到我國西疆的西南部地區,為華夏的繪畫、雕刻、建筑、工藝美術帶來了古希臘、古羅馬的味道。
所以這犍陀羅的東西被叫成是希臘式佛教藝術,大概公元1世紀左右形成,到了公元5世紀開始就開始慢慢衰敗了。
西疆樓蘭地區米蘭佛寺的佛像,還有于闐地區拉瓦克塔院的佛像、菩薩像,就是明顯取自希臘化風格的犍陀羅藝術。
連后來云崗、龍門石窟的造像都受到了這種風格的一定影響。”
關興權抱起佛頭看了看,“那個亞歷山大來一趟就影響這么大,我記得他很早就死了,帝國也很快四分五裂,了不得!”
張楠眼睛一白,道:“來一趟他可不是只到亞洲逛了圈,從公元前3世紀中期開始,古希臘的殖民者就在中亞草原地區建立了一個完全希臘化的奴隸制國家,叫巴克特里亞,就是司馬遷《史記》里說的大夏,其實完整應該叫大夏—希臘王國。
統治階級全是希臘、巴爾干地區的移民,到了公元一年才徹底完蛋。首都巴克特拉,就是今天阿富汗的斯坦巴爾赫。
而這個巴克特里亞就是古希臘人對今天興都庫什山以北的阿富汗東北部地區的叫法,那個完全希臘化的國家就和我們的青藏高原西北部的帕米爾高原高接壤。”
這不說不知道,一說嚇一跳!
關興權和項偉榮好一會腦子里才轉過彎,“你是說西漢那會,我們有個希臘鄰居”
“對呀,這事除了搞歷史的,真還沒幾個人知道。
那個希臘人的國家最西邊到里海南部,這還在如今亞洲的地盤上,最北應該在咸海附近,南邊到了現在印度北部和靠近如今的阿拉伯海,反正巴基斯坦基本上就是他它的。
東邊就和我們西漢西域地區交界了,算起來差不多有現在大半個印度那么大。”
這時關興權抱著佛頭,突然道:“你們看看,我怎么越看這個越覺得長得有點像卡里米。”
“別扯這個,卡里米不信這道道。”項偉榮說了句。
張楠道不以為意,說:“犍陀羅地區4000年前就是雅利安人的故鄉,后來在那一片生存過的民族多到歷史學家都搞不明白。
原始宗教、西方文化、草原文化、佛教,后來是伊si蘭,連這些犍陀羅文化在華夏最后的廟宇也應該是伊si蘭文化進入后被廢棄的。
太復雜了,說不明白。”
不說這個,吃螃蟹有危險,會被夾的。
不過到這,項偉榮發現自己又被小舅子繞溝里去了!
“怎么到這了”
“盜掘、盜挖的唄,就清末民國初那會,和敦煌文物散失差不多的情況。”
一邊的關興權把佛頭放回箱子,這才看到箱子外頭另側的一行字:他可是能看懂德文的。
“德國國家博物館。班長,這原本是博物館里的藏品。”
關興權說了張楠自己原本要說的,這就簡單多了。
“1902年到1914年,在兩個叫阿爾伯特格倫威德爾和馮勒柯克的先后率領下,德國探險隊沿華夏西疆地區絲綢之路北線進行過四次考察。
說是考察,其實就是一路盜掘、劫掠,12年時間,共計有423箱珍稀文物被運回德國。
后來因為一戰爆發,這所謂的考察也暫停了,大部分從華夏盜掘來的文物交給了柏林人類學博物館收藏,包括早期的佛教壁畫、盜掘出土的各種器物、古建筑構件以及紙本和絹本的古代繪畫……
德國人把這些統稱為吐魯番藏品,其實大部分來自庫車,根本不是吐魯番,屬于古代龜茲國那邊的文化遺存,最珍貴的就是大量被野蠻揭下來的孜爾石窟壁畫。”
項偉榮搖搖頭,“100年前西方人盜挖、掠奪我們西部地區文物的事我知道,你在蘇聯說過。
我問的是這些東西怎么在這了。”
去年在蘇聯那會,張楠可是特意去看了敦煌經卷的,項偉榮聽著、學到了不少。
“華夏文物的柏林之劫!柏林戰役把整個柏林都打爛了,而根據資料,柏林被徹底圍城以前,藏在博物館里的部分文物就被提前轉移到了動物園地庫,但博物館邊上就是納粹黨衛軍總部,挨的炸彈不少,圖書和檔案據說全部在空襲中被炸毀。
紅軍攻克柏林后,蘇聯沒收了動物園地庫里的所有文物,但那些華夏的文物卻不知所蹤,應該是被秘密轉運去了蘇聯。
1978年,蘇聯向民主德國歸還了部分華夏文物,大約有三百余件,不過德國人估計還有大部分在蘇聯,蘇聯人對這部分從德國得到的華夏文物也不展出,到底還有多少這會還藏在蘇聯的博物館倉庫里,估計只有蘇聯人自己才知道。
不過我看有可能在柏林戰役爆發前,就已經有計劃的選了些文物從柏林運到阿爾卑斯山區運藏匿。”
說著一指高高的箱子堆,“我剛才爬過去一截看了看,后邊也有標注德國國家博物館的箱子,不過里邊的大部分是西方的古舊書籍,很多是德文。
這納粹也擔心自己的文化讓別人搶走,這搶人家的搶多了,這也算有經驗。”
項偉榮瞪了張楠一眼。
尷尬笑笑:姐夫先前要自己當心別被給箱子砸了,自己倒好,都爬到箱子堆上頭去了。
“嘿嘿,一高興忘了。”
“華夏的有多少箱”
一聽姐夫的話,張楠一指附近的十來個箱子。
“就這十箱,一共三箱壁畫,大概有個15幅。
兩箱佛像,還有五箱的紙本和絹本繪畫、文書。”
說著站起身,打開剛才當凳子的大木箱,“這里頭全是文書,大部分文書上的字我看不懂,大概是古龜茲那邊用的文字。
還有些是漢代政府發給龜茲國的文書,也有兩件龜茲本地官員用漢子寫的文件。
不值錢,可全他的娘的是寶貝!”
張楠這會嘴里說的“不值錢”是相對的,在國際文物市場上,這些文件要是和十幾米外那些動則幾百、上千萬美元的油畫相比,在“拍賣價值上”是似乎不好比,因為收藏群體不一樣,后者要廣泛的多。
但對華夏歷史和古代文明的研究而言,這幾箱子文書、繪畫就絕對是寶貝!
“寶貝你還當凳子坐”
“這箱子牢呀,至少三十斤!里邊的文書這些都裱在現代的紙張上頭卷起來存放的,加起來都每個三斤重。
還好德國人舍得占地方,不然里邊壓點重東西,這些寶貝就全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