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北岡良子太放肆了,一來到上海幾乎處處插手,完全沒有絲毫的顧忌,就算是他這個特高課課長,在上海也不敢這樣行事,照她這樣做,豈不是處處樹敵,到最后這些事情還不是都要他來收拾殘局。
佐川太郎的眼神凌厲,緊緊地盯著北岡良子,良久之后,才強制按耐住心緒,長出了一口氣,緩聲說道:“北岡組長,是誰允許你調查藤原會社?你知道這樣做的后果嗎?
至于你說的走私貨物,根本毫無證據,完全都是無稽之談。
你調查的這么仔細,那么更應該清楚藤原會長的背景,他不僅是京都藤原家的子弟,更是現在華中方面軍情報部門的主官上原純平中將的忘年之交,憲兵司令長官勝田隆司大佐的至交,而且在上海高層中交游甚廣,無論是憲兵司令部,還是海關,甚至駐軍方面都有足夠的資源支持。”
說到最后,佐川太郎的語氣越發的嚴厲:“你,是想要引火自焚嗎?”
佐川太郎的嚴厲訓斥完全出乎了北岡良子的預料,這還是佐川太郎頭一次對她如此不留情面的訓斥,顯然這已經觸及到佐川太郎的底線。
她當然不清楚,佐川太郎如此生氣,一方面是因為藤原會社的背景深厚,更是因為藤原會社已經編織了一張密密麻麻的大網,將它的走私網絡遍及了上海的各個方面,所謂牽一發而動全身,單獨以上海特高課這個部門的力量,是不足以掀動這張大網的,否則他會面臨憲兵司令部,上海駐軍,尤其是華中方面軍情報主官上原純平將軍的怒火,他可是親眼見過上原純平將軍對待藤原會長的親切態度,搞不好,這個藤原會社根本就是上原將軍的白手套,那可就麻煩大了!
當然還有更重要的一點,那就是那位藤原會長就在與自己相識之后,馬上就派人送上了一筆豐厚之極的贈禮,金額之大,即便是以佐川太郎的眼界和地位,也是心動不已,再加上藤原會長的地位擺在那里,如果自己拒絕,就等于交惡對方,考慮再三,佐川太郎最終還是收下了這筆饋贈。
藤原會長還承諾,隨著藤原會社的發展,以后這些惠贈還會更多。
有了這些諸多原因,佐川太郎當然不會允許北岡良子胡亂插手藤原會社的商業運作。
“請您原諒,我馬上結束對藤原會社的調查工作。”北岡良子很快就擺正了態度,以自己的力量看來是無法抗衡藤原會社了,她馬上后退一步,不再多說。
佐川太郎臉色深沉,再次說道:“北岡組長,我再強調一次,你目前的任務,就是全力完成蝕月計劃,不要分心其他不相關的事情,明白了嗎?”
“嗨依,我明白了!”北岡良子躬身說道,可是她此時心中卻是羞怒難當,對于一向心高氣傲的她來說,被上司如此的對待,還是頭一次。
她心中暗自打定主意,對于藤原會社,她絕不會就此放手,不過她也不是魯莽之輩,心機和手腕她一樣不缺,審時度勢,伺機而動,早晚要出了這一口惡氣!
法租界藤原會社的社長辦公室里,寧志恒正在看著手中的報表,臉色甚是難看,他看著眼前的平尾大智,沉聲說道:“這個月的報表顯示,我們的運輸量并沒有達到我的要求,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平尾大智看到會長不悅的神色,嚇得腿都有些發軟,現在和會長相處的時間越長,就越能感受到會長那無形的壓迫感,平尾大智趕緊解釋說道:“現在香港的分公司解釋說,他們平時雇傭的輪船公司,運輸量已經達到飽和,現在他們正在積極洽談另外一個輪船公司,很快就會解決這個問題。”
寧志恒并不滿意他的解釋,輕輕的將案桌一拍,再次詢問道:“中國國統區的鋼材缺口極大,價格更是高昂,我不是指示過你,必須要采購足夠的鋼材,運往中國內地嗎?我們的貨物不夠,在上海有這么多走私公司,他們的貨物還不夠嗎,安田和今川兩家商社不是去交涉過了嗎?難道他們沒有同意?”
在上海這個大都市里,走私貨物的商業行為是根本無法杜絕的,商人們對于利益的追求是永無止境的,當利潤達到百分之十的時候,他們將會蠢蠢欲動;當利潤達到百分之五十的時候,他們敢鋌而走險;當利潤達到百分之一百的時候,他們敢于踐踏人間的一切法律;當利潤達到百分之三百的時候,他們敢于冒絞刑的危險去做任何事情。
而在戰爭時期,走私管制物品的利潤則絕對不止百分之三百,所以只要有門路,有條件的商人們都在千方百計的發動自己的關系和能量,將軍方管制的各種商品運進了上海,當然也獲得了足夠的利潤。
所以除了以各國列強為背景的幾家外資公司以外,其它的走私公司幾乎都是日本商社,因為他們是這座城市的占領者,手中握有大量的資源,可以通過各種關系打通渠道,有的是直接買通海軍,有的是買通海關,或者干脆就是偷運,賭的就是運氣,總之八仙過海,各顯其能。
當然這里面以藤原會社的規模最大,而且運輸通道也最長,已經可以將貨物直接運輸到國統區的大部分地區,獲得的利潤遠遠大于這些走私商。
安田商社和今川商社這家日本公司,就是這些走私商中的兩家,他們在上海地區有專門經銷鋼材的下線,所以,他們兩家的走私貨物一般以鋼材為主,這些情況根本瞞不住寧志恒。
現在國內的鋼材奇缺,尤其是用于軍工的上好鋼材,無縫鋼管等等,行動二處所屬的物資組組長柳瑞昌,多次給寧志恒發報要求加大鋼材貨物量,可是寧志恒一時之間無法籌措這些鋼材,只好把主意打到了這些日本同行身上了,于是他派平尾大智去和這兩家商社交涉,想要吞下他們手中的鋼材,可是很明顯,并沒有得手。
平尾大智聽到會長的詢問,趕緊稟告道:“我已經和他們談過了,可是這兩個混蛋竟然撒潑打滾,咬死了說沒有貨,說什么也不肯把手中的貨物交出來,我已經給他們三天的期限,如果不肯,就直接動用憲兵隊抓捕,請您放心,我一定讓他們乖乖的把貨物交出來。”
別看平尾大智在寧志恒面前是一只聽話的走狗,可是在那些日本商人面前,無疑是地獄深淵里三頭惡犬,貪婪而殘暴,他已經用同樣的手段,直接吞并了幾家小型商會,讓這些日本商人們對他又恨又怕,知道藤原會社的這位經理是吃人不吐骨頭的惡魔,一言不合就派憲兵隊抓人,抓到憲兵隊之后,軟硬兼施,威逼利誘,直到吞得連骨頭渣都不剩,才算罷休。
這些日本商人們身后也各有些背景,可是都無法與藤原會社這個巨無霸相比,最后只好乖乖就范。
寧志恒對這些日本商人們當然也是沒有絲毫憐憫之情,拋去民族仇恨不談,就是以商人的角度來說,這也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其中你死我活,爾虞我詐,容不得有半點慈悲。
其實寧志恒早就有心統一上海的地下走私王國,當他能夠左右整個走私市場的時候,所賺取的利潤,將是天文數字,然后再揮舞著金錢大棒,打倒一個一個日本高官和要害部門,就可以把這個遠東最大的都市,徹底掌握在自己的手心里。
所以當他已經有實力做到這一點的時候,便開始著手進行這項工作,平尾大智就是他放出去的惡犬,可就目前來說,效果并不理想。
寧志恒將手中的報表扔在桌案上,語氣冰冷的說道:“你做事過于優柔寡斷,給他們三天的期限?三天期限里他們能搬多少救兵?給我們惹下多少麻煩?雖然是螳臂當車,可小麻煩多了,就會形成大麻煩!我敢肯定,他們現在正在轉移物資,你這個蠢貨!
現在就通知憲兵隊抓人,不能給他們機會,這一次我要讓這兩個混蛋去死,敬酒不吃吃罰酒,正好拿他們做個榜樣,給那些蠢貨們看一看,膽敢無視我們藤原會社,這兩個人就是下場!”
寧志恒的語氣中殺氣凜然,看來自己的手段還是過于溫和了,日本人畏威而不懷德,對這些日本商人太過仁慈,這些人還以為自己軟弱可欺,而心存僥幸,必須要給他們一點顏色看看。
平尾大智被寧志恒訓斥一頓,早就嚇得跪在地上,等候會長的訓示,聽到寧志恒的命令,急忙點頭稱是。
“嗨依,都是我的失職,我馬上通知憲兵隊抓人,請您再給我一次機會,以后絕不再犯這樣的錯誤。”
說完,平尾大智躬身退了出去,馬上聯系憲兵隊開始布置抓捕。
寧志恒坐在辦公室里,平穩了一下心情,坐在座椅上閉目養神,沉思了許久,這才起身出了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