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下午三時,寧志恒正在辦公室里研究泄密案的材料,同時在一張重慶市地圖上仔細查找著,將泄密案九位嫌疑人的家庭住址都一一標了出來,尤其是曹紹鈞,夏斌,勞景明這三個人的地址。
如果這三個人真有問題,按照日本人布置上線和信鴿的習慣,那么和他們聯系的上線應該也藏在他們住所或者工作場所的附近地區。
可是軍事委員會處于國黨辦公區的中心位置,周邊都是辦公單位,軍警甚多,這對于接頭或者傳遞消息并不利,寧志恒更傾向于,他的上線應該隱藏在鼴鼠住所的附近。
這個時候,邵文光前來匯報工作,他將一份調查材料遞交到寧志恒面前。
“處座,這是我初步搜集關于曹紹鈞,夏斌,勞景明,這三個人的一些材料,并在他們家附近布置了監視點,后續的調查我會再跟進。”
“好,工作要做的越細越好,但也不要驚了他們。”寧志恒將材料接了過來,“再去給我找一張重慶城的地圖,要最新描繪的版本。”
重慶城這一年的變化太大,很多地區在老地圖上都沒有標記,這讓寧志恒的推演工作很是吃力。
邵文光急忙點頭答應道:“是,我這就去市政廳問一問,看有沒有最新版本的市區地圖!”
等邵文光離開,寧志恒打開手中的材料開始查看,里面的內容和邊澤轉給他的內容差不多,不同的是,邵文光做的工作更細致一些,主要針對的并不是這三個嫌疑犯本人,而更多的是他們的家人,接下來寧志恒要擴大調查范圍,查一查在嫌疑犯的周圍到底有什么可疑人物出現。
寧志恒查閱得非常仔細,他認真分析嫌疑犯身邊每一個人的身份,這在這個時候,他的目光被一張照片吸引了。
這是一張抓拍下來的年輕女性的照片,照片中的女子個子不高,但體型勻稱,身穿素白旗袍,頭發后盤,容貌清秀,氣質很是不俗。
寧志恒調看材料,原來這個女子正是中校作戰參謀夏斌的妻子,名叫宋安嫻。
寧志恒仔細端詳這張照片,總覺得這個女子的容貌和身形好像在哪里見到的,可是一時間卻沒有什么印象。
要知道以寧志恒的記憶力,這種情況是很少發生的,除非是之前在不經意間見過這個女人,印象不太深刻,不過這也足以引起他的警覺。
突然他好像想起了什么,起身快步來到旁邊的大方桌前,他開始查看桌上的每一張照片,終于拿起其中一張,放在眼前仔細的端詳。
這是之前他重點關注的嫌疑目標,華南小學教員紀永巖的一張照片,照片里紀永巖正站在一處街邊,左腋夾著一本書,右手提著一個菜筐,他的身后是一處菜攤,狀態好像放學之后在街上的菜攤買菜。
可是這張照片的邊沿還有一個女子的影像,距離紀永巖有兩米左右,只是當時監視的人取景以紀永巖為主,這個女子只露出了半個身子,但好在她的容貌和身高都顯露了出來。
對,就是這個女子!
寧志恒之前就仔細查看過關于紀永巖的所有照片,可是對這個形似路人的女子并沒有太過在意。
不過好在他的記憶力驚人,對人的臉部特征有超常的識別能力,在看到宋安嫻的照片后,馬上就有所覺。
他把兩張照片并排放在眼前,兩相仔細的對照,很快他就得出一個結論,這兩張照片上的女人,是同為一個人。
寧志恒是從來不相信巧合的,情報工作也從來沒有巧合,現在日本間諜嫌疑人和泄密案里最值得懷疑的嫌疑人竟然有了交集,這就足以說明一切了,盡管只是夏斌的妻子,但這也是一個巨大的突破。
他仔細觀察著這張照片,他發現宋安嫻的頭部向紀永巖的方向略有探出,嘴巴微微張開,似乎是正在說著話,而看著她說話的方向,只有紀永巖一個人,這說明她正在和紀永元對話,這就更加證實了之前的判斷,這兩個人是相識的。
寧志恒的心頭忍不住一陣欣喜,一切果然如他所料,夏斌果然就是那四名高級內線之一,紀永巖就是他的單線聯系人,也就是他的信鴿。
他在材料里找出紀永巖失蹤前的住所,并在地圖上標注清楚,果然,紀永巖的住所和夏斌夫婦家只有一個街區的距離,而且紀永巖的住所就在夏斌上下班的必經之路上,這樣他們相互之間的聯系非常方便,只要設計得好,甚至能夠天天錯肩而過,而不引起他人的注意,這絕不會錯了!
至于他的妻子宋安嫻在其中扮演著什么角色?這就需要進一步的證實,寧志恒傾向于,宋安嫻很有可能被夏斌一起拉下了水,最后也淪為日本間諜,成為他與紀永巖之間的聯絡人。
但現在這一切只是他的猜測,他沒有任何證據能夠證明紀永巖就是日本間諜,若是按照對付普通人的方法,那就簡單了,軍統局說你是間諜,那你就是間諜,不需要任何證據,抓進大牢一審,就什么都是了!
可是這次的泄密案不同,夏斌的身份特殊,他是軍事委員會軍令部副部長宋宿元的親信舊部,沒有確實過硬的證據,就根本無法認定他的間諜身份。
只憑借著自己記憶中的一張畫像,就說紀永巖是日本間諜,然后就認定夏斌是內奸,不要說那位宋副部長不肯答應,就是局座等人也不會相信。
目前唯一的辦法,就是抓住紀永巖本人,找到電臺或者密碼本,撬開他的嘴,證實他的身份,并讓他指認夏斌夫婦為內奸,人證物證俱在,這才算得上是證據確鑿。
可是如何才能抓住紀永巖呢?通過對夏斌刑訊來查找,這肯定是不行的,這違反了軍統局和軍事委員會大佬們的約定。
那就從夏斌的妻子宋安嫻入手!
自己是不能對夏斌動手,可是對夏斌的妻子可就沒有那么多顧忌了,軍統局可沒有同意對其他人留手。
對于日本間諜,寧志恒的概念里可沒有男女之分,當初他抓捕日本女間諜川田美沙的時候,只不過一個小時,就被他給折磨得血肉模糊,奄奄一息,要不是當時趙子良看不下去,制止寧志恒繼續下手,川田美沙當場就會被寧志恒折磨至死。
不過寧志恒做事情向來小心謹慎,他取過宋安嫻的調查材料看了一遍,宋安嫻的父親是華北巨賈宋元奎,大戰之后也逃到了重慶棲身,開辦有一個商貿公司,還有一個兄長也在公司做事,這都算不上什么有力的人物,他這才放下心來。
現在重慶城里高官權貴太多,搞不好就會得罪一個,寧志恒雖然也是跟腳深厚,并不懼怕,但還是要謹慎行事,盡量不要樹敵。
不,不對,這個思路不對,寧志恒突然覺得自己有些欠考慮。
在泄密案發生之后,夏斌都已經被抓進軍統局一個月了,他有沒有開口認罪?宋安嫻和紀永巖都不能夠保證,所以按照日本間諜的警覺性,紀永巖現在肯定是處于蟄伏狀態,停止一切的情報活動,和夏斌夫婦的聯系必然中斷,或者更加警覺一些,干脆就另換身份和藏身之處,等待風聲過后,確認夏斌沒有出賣他,才再出來聯系,這才是更加穩妥的應對辦法。
也就是說,即便抓住了宋安嫻,她也未必知道紀永巖現在的下落,而且抓捕了宋安嫻,甚至還有可能驚動紀永巖,畢竟他是知道宋安嫻的身份的,他在暗處,宋安嫻在明處,紀永巖是有主動權的。
所以自己只能是先找到紀永巖,從他的身上找到突破口,才是最穩妥的辦法。
可是紀永巖已經失蹤三個月了,自己如何才能找到這個人呢?一切問題又回到了原點,寧志恒不禁有些頭痛。
他在房間里走來走去,又回到桌案前,看著那些照片,一張一張地查找其中隱藏的線索,最后他有些失望地將這一疊子的照片都扔在桌上,回身拿起辦公桌上的電話撥打了出去。
“大頭,你和延慶到渝中燕北路口等我,我有事情問你們。”
渝中燕北路正是紀永巖失蹤前的住址所在,寧志恒要就近查找紀永巖的蹤跡,他相信,紀永巖就算是離開,也不會距離夏斌的家很遠,因為他還會在暗處留心觀察夏斌夫婦的動靜。
放下了電話,寧志恒將紀永巖的材料和照片都收拾好,放入文件袋內,邁步走出辦公室,對趙江說道:“安排一下,隨行人員便裝,我們出去一趟!”
“是!”趙江馬上領命。
寧志恒平時出門也就是五六個隊員護衛,趙江聽到寧志恒吩咐,不敢怠慢,決定多帶些人,他拿起了電話,開始招集部下,到寧志恒下樓之時,行動隊員已經集合到位,等候寧志恒的命令。
“出發!”
寧志恒一聲令下,一行人離開二處大院,向渝中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