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方見了面,潘康相互給胡云鶴和這位賣家做簡單的介紹。
當然相互之間的底細都不會說的清楚,胡云鶴只知道對方姓萬,聽其口音就知道是東北人。
至于對胡云鶴的介紹更是含糊,如果讓對方知道胡云鶴還是偽政府特工總部的高層,只怕對方會立時翻臉,這個生意就談不成了。
大家相互介紹完畢,跑堂的伙計也敲門而入,很快將滿桌子飯菜擺放上,送上酒水躬身退了出去。
三人坐定,胡云鶴微微一笑,首先開口問道:“萬老板是剛從東北過來,不知那邊的局勢怎么樣?”
初次見面,他還是想摸一摸對方的底細,這個萬老板怎么看,也不是良善之輩。
萬老板眼睛斜了胡云鶴一眼,卻是沒有回答他的試探,將手中的皮包直接墩在餐桌上,發出“咚”的一聲,顯然份量不輕。
嘴里不耐煩的說道:“問那么多做什么,我們兄弟都是做買賣的,手里有的是這些金銀疙瘩,你們看一看,合適就收了,不合適就散伙。”
胡云鶴眉頭一皺,對方顯然戒心極重,不過大家都彼此有所忌憚,那也是正常,當下也不再多言,用眼光是示意潘康。
潘康頓時領會,趕緊出言緩和氣氛,便笑著說道:“萬老板真是個痛快人,不過這生意要談,朋友也要交的嘛,以后才好打交道,來,飯菜都上來了,大家先喝幾杯,邊吃邊談,邊吃邊談,哈哈!”
于是大家舉杯共飲,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屋子里的氣氛也變得融洽,這位萬老板的態度明顯熱情了起來。
三個人相互聚談閑聊,在胡云鶴和潘康的刻意奉承之下,幾杯好酒下肚,沒過多久,萬老板的話匣子就慢慢打開了。
不出胡云鶴所料,這位萬老板確實是盤踞在東北一帶的一股強盜綹子的頭目,這一次來上海就是要把長期以來劫掠的金銀出手,他話里話外雖然小心,但在胡云鶴這樣的老手試探下,很快被摸清楚了身份。
看著前戲鋪墊的差不多了,對方的身份問題也不大,胡云鶴的心中有了底,他這才放下手中酒杯,用眼光向潘康示意。
潘康會意,開口笑著說道:“萬老板,你也是個爽快人,那就不拐彎抹角了,咱們先看看貨吧!”
萬老板聞言,趕緊一杯酒灌下肚,點頭說道:“對,正事要緊,正事要緊!胡老板,你放心,我這貨的成色一定讓你滿意,絕對真金白銀!”
說完,就將桌子上的皮包向前一推,胡云鶴不再客氣,抬手將皮包打開,注目一看,果然都是些金銀首飾之類的物件,里面還有兩根金條,他伸手取出一只鑲著寶石的金鐲子,放在眼前仔細查驗。
胡云鶴是做金銀生意的行家,東西一入手就知道真假好壞,這只金鐲子樣式雖然老舊,可是成色十足,入手沉甸甸的,絕對是純度上好的真貨。
更讓他意外的是,上面鑲嵌的寶石竟然是一枚罕見的紅寶石,雖然顏色不均,有些發暗,甚至還有一絲裂紋,看上去毫不起眼。
但這正是天然紅寶石的真正特征,如果一塊紅寶石的顏色完全沒有任何深淺過渡的變化,那很可能是偽造的。
而且紅寶石普遍多裂,所以在珠寶界也有“十紅九裂”的說法。
更難得的是這顆紅寶石的個頭不小,一般紅寶石個頭都不會太大,這么大的紅寶石都是難得一見的珍品。
胡云鶴拿起手鐲,對著陽光仔細查看,看似是在觀察鐲子的成色,其實是在查看這枚紅寶石的色澤變化。
紅寶石具有二色性,隨著角度的變化,顏色上看起來會出現深紅和淺紅,如果沒有二色性,那肯定是假貨。
很快他就得到了答案,這絕對是一枚極為罕見的,大顆粒天然紅寶石,胡云鶴都不用再看別的貨色,只這一顆紅寶石,就比這皮包里的其他金器加在一起的價值還要珍貴數倍。
這筆生意一定要談下來!
胡云鶴眼神一縮,暗自下定了決心,做金銀首飾加工的金號銀樓,在首飾上鑲嵌珍珠寶石那是再普遍不過了,金銀材料也還罷了,花錢買就是了,唯獨這上好的天然寶石,珍珠之類的,都是可遇不可求的珍品,只要見到了,就絕不能放過。
而且看得出來,這位萬老板根本不知道這枚紅寶石的價值,在他們這些土匪的眼中,只有金子和銀子才是最實惠的,這顆紅寶石普普通通的,在他們眼里只怕跟石頭沒什么兩樣。
由此可以推想,只怕他們打劫來的財寶里,還有不少這樣的寶貝,這可該是自己要發這筆大財啊!
胡云鶴和潘康相視一眼,彼此會意,然后若無其事的將金鐲子放回皮包里,又裝模作樣地拿起其他的首飾查看,確實如萬老板所說,這些金銀首飾的特點和之前的那枚手鐲一樣,都是典型的北方風格款式,樣式雖然舊,但純度很高,胡云鶴甚至在一根金條的印款槽里,還發現了一絲暗紅,這是血跡風干的痕跡。
這些金銀絕對都連著命案!
胡云鶴很快得出了判斷,心里暗罵一聲,這些土匪,要出手的東西,連洗都不洗干凈,就拿出來銷贓,當真是一群蠢貨!
想到這里,他緩緩地將物件都放入了皮包里,半晌沒有說話。
接下來就是要談價錢的時候,往往這個時候誰先開口,誰就落了下風。
果然,萬老板首先沉不住氣了,搶先開口說道:“怎么,胡老板不滿意這批貨,你可不要蒙我,我們兄弟也不是棒槌,東西都是上好的老物件,絕對假不了,行不行,給個痛快話!”
你們不是棒槌,誰是棒槌?
胡云鶴聞言不禁微微一笑,心里已經有了譜,他不慌不忙地說道:“萬老板,你先不要著急,你說的沒錯,東西都是好東西,成色也對,可是你這貨的來路有些問題,上面還有血呢!”
萬老板一愣,他拿起皮包往里面看了看,最后干脆也不看了,直接扔在桌案上,不耐煩的說道:“來路你就不要管了,真要是來路正,也不用找你們這些人,隨便哪個金行不就收了,胡老板,你也不要說便宜話,我看你也不是什么正經老板,只怕也是拿槍的角色吧?”
胡云鶴眼光一閃,詫異的看著萬老板,沒有想到對方的眼光也不差,竟然有所察覺。
萬老板看著胡云鶴的臉色一變,也是露出不屑之色,一拍腰間,頗為得意的說道:“我這個人別的不行,可是一個人身上帶沒帶家伙,我一打眼就知道。”
胡云鶴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身上隨時帶著配槍,腰間突出,卻被對方一眼看了出來。
臉上不禁露出一絲尷尬,趕緊解釋道:“初次跟萬老板打交道,我這不也是以防萬一嗎,你可千萬不要誤會,你看……”
說到這里,胡云鶴將自己的皮包也放到了桌案上,在萬老板的注視下,從里面取出了嶄新的兩疊子美元鈔票,接著說道:“胡某可是誠意十足,絕沒有別的意思!”
萬老板的眼睛一亮,頓時被這兩疊子嶄新的美元給吸引住了,他用手撓了撓腦袋,嘴里嘿嘿一笑:“這我已知道,不瞞你說,我身后也跟著兄弟呢,不怕你們耍手段,大家彼此彼此,哈哈!”
胡云鶴聞言也是笑了起來,屋子里的氣氛這才緩和了下來。
胡云鶴接著說道:“好吧,誰叫我和萬老板您投緣呢!這樣,價錢我也不壓,按照市價來收!”
他此話一出,就看到對方眼中的喜色,心里暗自好笑,現在市面上金銀價格即將大幅度上漲,所有的賣家手里都壓著貨,就是有錢也收不來好東西,這個萬老板根本不懂行情,現在以市價拿下這批貨,他還要高興的為自己數錢呢!
他話鋒一轉,接著說道:“不過,萬老板,你也是明白人,我收了你這批貨,可就擔了這些風險,這總要有個說法吧?”
“什么說法?”萬老板一愣!
“這個情萬老板你要領,以后你們再帶貨來上海,可要優先賣給我!”
萬老板一聽,趕緊連連點頭,當即一拍胸脯,高聲說道:“胡老板仗義,這個情我自然會領,你夠敞亮,我也不能不講究,不瞞你說,我們兄弟手上多的是這樣的東西,我這一次來上海,只是趟一趟道,也想找個合適的買家,你放心,只要這一次交易順利完成,以后我們‘混天響’的手里的貨,都直接交給你,決不食言!”
果然是東北出來的土匪綹子,連自家的匪號也報了出來。
胡云鶴一聽,心中大喜,現在金銀緊缺,材料難買,如果能夠有一個長期的供貨渠道,自然是再好不過,尤其是這些人顯然并不懂行,自己可是白撿一條財路。
兩個人當下就沒有多廢話,很快談妥了交易,萬老板也是干脆,直接把皮包里的金器都交給了胡云鶴,胡云鶴也痛快的用美元交割,還把兩疊的美元都給了萬老板,直言多下來的就當是訂金。
萬老板對胡云鶴的爽快是非常滿意,忍不住眉開眼笑的說道:“和胡老板打交道真是沒得說,這樣,三天之后正式交易,我會安排我的兄弟們把貨都帶來,東西可不少,這里可就有些眼雜了,就在附近的南行倉庫交易,胡老板,你看怎么樣?”
胡云鶴點了點頭,三天的時間,他也需要時間準備美元,而且南行倉庫也是在東部市區,他不怕對方有詐,他手下有的是人手,對付這些外來戶并不是問題。
“你的兄弟?”
胡云鶴突然好像聽出不對,不由得一愣,趕緊問道:“怎么,萬老板不出面嗎?”
萬老板卻是故作神秘的搖了搖頭,笑道:“胡老板別笑話,這江湖越走是越膽小,這筆生意數額巨大,所謂財帛動人心,你們又是地頭蛇,萬一生了別的心思,我可就抓瞎了,我們現在把價格談好,這之后的交易我是不會出面了,全都交給我的兄弟們負責,只要這一次的交易順利,以后大家就是好朋友了,一切都好說!”
胡云鶴暗自點頭,這個家伙看似魯莽,卻是一個精明的角色,他是怕自己為了這批貨的豐厚利益,在現場下黑手,所以干脆不露面,讓手下人來完成交易。
還真別說,一開始胡云鶴還真有這個心思,這筆貨的利益如果真的非常巨大,他有人有槍,有權有勢,又守著自己的地盤,做到這一點并不是難事。
可是如果對方的首腦不出面,自己還真不好下手,不然之后的絕對是一場麻煩,就要時刻面對這些土匪的報復了。
“萬老板真是謹慎,不過我也能夠理解,一切按你的安排,但是我也不認識你的兄弟,要不叫進來認識一下?”
“不用,他們在暗處更安全,大家都方便。”
說到這里,萬老板又從身邊掏出一個信封交給胡云鶴。
胡云鶴敞開封口,向里面一看,不禁抬頭看了看萬老板,又磕了磕信封,倒出里面的物件,原來是半張嶄新的法幣鈔票。
“交易的時候,我的兄弟帶著另外半張鈔票,對的上,就是我的人,對不上,你就動手抓人,怎么樣?”
胡云鶴忍不住笑了起來,輕輕甩了甩這半張鈔票,這竟然是交易的信物,真難為這些土匪,還想出了這樣的法子,搞得倒像是情報接頭一樣。
他哈哈笑道:“沒想到萬老板你們還有這樣縝密的心思,哈哈,好,那就這樣定了,三天后,南行倉庫,我們來日方長,以后萬老板就知道,我胡某是可以交朋友的人!”
萬老板見胡云鶴答應的痛快,也是頗為高興,他一拍餐桌,拿起酒杯,說道:“好,胡老板同意就好,那就預祝一切順利!”
“一切順利!”
胡云鶴應聲合道,兩個人舉杯一碰,將杯中酒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