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嘆息道:“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啊!常言說得好,樹大分椏,人大分家。孩子們大了,各有各的心思了,我們還能拉著拽著他們不成?”語氣頗為同情。
郭老夫人的眼圈一下子就紅了,道:“可不就是這個理。所以這個惡名就由我來背了好了,也免得那些言官在背后說三道四的。”
皇后娘娘聽了眉頭就皺了起來。
周少瑾不由得心中一提,只聽見那彭城夫人立刻就嚷了起來,道:“可不就是!那些言官吃了飯沒事干,整天凈盯著別人家的后院不放,今年春上黃河決堤,夏天嘉興大旱,他們不想辦法為皇上分憂,反而整天彈駭這個彈駭那個的,真是不要臉!”
秋氏忙將手邊的點心攢合推到了彭城夫人的面前,道:“祖母,您不是一直說宮里的玫瑰糕做得好吃嗎?您吃塊玫瑰糕。”
彭城夫人“哦”了一聲,用手捏了塊玫瑰糕,表情卻有些怯意地朝皇后娘娘忘去。
皇后娘娘就又嘆了口氣,道:“我說你什么好?還好這里沒有外人,阿慎又是個口緊的。這些話傳出去的,只怕又要給彭城伯府惹麻煩。你看人家阿慎,不管是兒子孫子還是媳婦,就沒有一個不賢良淑德的,你就不能學學人家阿慎!”
彭場夫人沒有說話。
郭老夫人忙道:“愛之深,責之切。皇后娘娘也不必太把些事放在心上了。那些言官哪個不是想借著皇王的名聲成就自己功名的,他們盯著彭城伯府,那也是因為彭城伯府夠暄赫,皇后娘娘應該感到高興才是。”
皇后娘娘聽著笑了起來,道:“你也不用安慰我。我這也是沒有辦法了。”然后她不欲多談地轉移了話題:“你搬到京城來還習慣嗎?聽說你們家的老二依舊在翰林院?要不要換個地方?翰林院雖可,可也太清貴了些。你看要不要外放個一、兩年,做個鹽運使之類的……”
這不是明擺著讓程家撈點銀子嗎?
這位是皇后娘娘嗎?
周少瑾覺得身上熱氣騰騰的,直冒汗。
郭老夫人卻一點也不意外,忙欠身向皇后娘娘道謝,道:“您也是知道我的,生在金陵。長在金陵。可嫁到程家之后,卻多半的時候都在京城。您讓我選,我還是愿意來京城的。有您庇護著,又能彭城夫人能串門說個家長里短的,倒比金陵自在。老二那邊雖然清貴,卻也合著他的性子。現在就讓他這樣好好在翰林院呆幾年,等過幾年了他穩沉點了。我再來求娘娘給他個恩典也不遲。”婉言拒絕了皇后娘娘的提議。
皇后娘娘也沒有生氣,笑道:“奉圣娘娘在的時候就說你是個會打算的,你既然有這心,想必不會錯。以后還要常進宮來看看我才是。彭城夫人那里。你也要常去走動走動才是——她是個心里沒事的,容易得罪人,有你在一旁看著。我也不用整天都為她擔驚受怕的了。”
一席話說得彭城夫人和秋氏都臉色通紅,郭老夫人更是連稱“不敢”。道:“彭城夫人那也是有您庇護,才沒有把這些人際交往放在心上。如今又有秋氏這樣的八面玲瓏的孫媳婦,她就更不用操心了。您就放心好了,有秋氏在她身邊服侍的,她不會出什么事的。”
皇后娘娘的目光弱弱地落在了秋氏的身上,笑道:“這孩子也是個好的!”然后抓了把花生給了秋氏,道:“我和你祖母,還有郭老夫人歪著說說話,你周氏出去玩去吧!”隨后抓了把瓜子給周少瑾。
周少瑾和秋氏立刻就站了起來,屈膝給皇后娘娘等人行禮,退出偏殿,在偏殿旁的茶房里歇腳。
秋氏就分了一半花生給周少瑾,并道:“這應該是山東的花生,紅皮,每個里面都有三四個花生,雖然顆粒有些小,卻很好吃。你嘗嘗!”
周少瑾也不吝嗇是分了一半瓜子給她。
兩人就這樣坐在茶房里吃著茶點喝著茶,說些無關緊要的話,誰也不去挑明郭老夫人的用意、宮中如今的兇險。
大約喝了兩、三盅茶,有宮女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低聲道:“承恩侯太夫人、夫人、世子夫人都來了。”
秋氏看了周少瑾一眼,見周少瑾一副魚不動水不調的模樣,抿著嘴笑了笑,徑直問那宮女:“他們是從哪里過來的?”
那宮女見她沒有避著周少瑾,直言道:“從東宮過來。”
秋氏笑著說了聲“知道了”,那宮女就悄然地退了回去。
“四太太平時在家里都做些什么?”秋氏繼續和周少瑾聊著天,“過幾天是我女兒生辰,四太太若是得閑,就來家里坐坐吧!”
周少瑾笑著應好,心里卻琢磨著彭城伯和承恩侯府的事。
前世,林家不過是個世襲的四品武官,不過因為有個做了太妃的姑奶奶,又能在太后面前說得上話,林世晟又是個成氣的,林家這才走到別人的前頭。可林家到底比不過那些開國名門之后,她也從來沒有聽說過承恩侯府和彭城伯府之間有什么矛盾……如今程池要查程家當年滅門慘案,不知道這件事對他有沒有用?
難怪郭老夫人呵斥袁爭不知所謂了,她就這樣隨著郭老夫人進了次宮,就發現了彭城伯府和承恩侯府之間有問題,如果她常和那些夫人聚聚,恐怕知道的更多。
只是她的性子太內向,不像程箏那樣能進出宮闈……想到這里,她心中一動。
如果能把程箏拉進這件事里來,是不是會事半功倍呢?
周少瑾笑著和秋氏說著閑說,直到有宮女進來請她們去偏殿,說是承恩侯家的人過來了,讓她們去打個招呼,兩人才肩并著肩去了偏殿。
承恩侯家的出身也不高。許皇后沒有受封之前,他們家不過是個手泥瓦手藝的工匠,之后娶的媳婦,不是權臣之女就是新晉官吏家的姑娘,行事作派還不如彭城伯府——彭城伯府好歹還知道要娶個讀書耕讀世家的姑娘,承恩侯府卻更看重媳婦的陪嫁。
周少瑾看著滿屋穿金戴銀的婦人,根本就不想說話。
到是承恩伯夫人看著她眼睛一亮。問郭老夫人:“這是你的小兒媳?周家的二姑娘?”
郭老夫人笑著點了點頭。也沒有和他們說話的意思。
承恩伯夫人就大咧咧地打量著周少瑾,問郭老夫人:“你這小兒媳家里還有沒有適齡的姐妹?我娘家的侄兒還沒有成親,他什么都不求。只求姑娘家長得漂亮,你這小兒媳,長得倒是真是漂亮!”
郭老夫笑道:“她們就三姐妹。大姐已經嫁了,妹妹今年才三歲。都不太可適!”
承恩伯夫人嘖嘖道:“可惜了!可惜了!”
不要說郭老夫人了。就是皇后娘娘聽了這話臉也有些不好看起來。
郭老夫人就趁機告退。
彭城夫人也站了起來。
皇后娘娘卻瞥了彭城夫人一眼,道:“明天就是太子殿下的生辰。你等會和我一起去給太子殿下祝個壽!”
彭城夫人恭聲應諾。
皇后娘娘吩咐宋姑姑送周少瑾和郭老夫人出宮。
周少瑾跟在郭老夫人身后,看見郭老夫悄悄朝和她并肩的宋姑姑塞了個荷包。
宋姑姑也沒有客氣,笑著和郭老夫人說著話,把她們送到了西直門口。
周少瑾扶著郭老夫人上了馬車。兩人都齊齊松了口氣。
郭老夫人笑道:“很累吧!”
周少瑾點頭,笑道:“可也收獲不少!那秋大奶奶的女兒過幾天過壽,請了我過去喝酒。”
“那就去吧!”郭老夫人笑道。“我們家畢竟是士林,和他們走得太近不好。可若全無來往也不好。你們小輩們若是能走到一起,也不是件壞事。”
周少瑾點頭。想著若不是想查清楚前世程家的事,她只怕一天也不想出門。
回到屋里,她立刻寫了封信給程池。
等接到程池的回信,朝陽門已掃了塵,貼了符,敬了灶神,準備過小年了。
在信中,程池告訴她,他臘月二十六、七就會趕回來,陪她過年。有什么事,他們見面再說。
周少瑾喜出望外,把信貼在胸口半晌才鎖進了紫檀木的匣子里,歡天喜地指使著丫鬟婆子薰被子,換陳設。
郭老夫人剛從奉圣夫人的妹妹、戶部清吏司郎中彭大人家回來,聞言奇道:“前兩天不是剛剛掃了塵的嗎?怎么又要打掃屋子?”
碧玉抿了嘴笑,道:“聽說四老爺會回來過年!”
郭老夫人又驚又喜,隨后笑了起來,吩咐碧玉:“你們過去幫幫四太太,別讓她一個人累著了。”
碧玉笑著應“是”,杏林胡同那邊派了人過來,說是準備明天接郭老夫人去那邊過年。
郭老夫人笑道:“你去跟夫人說,四老爺過幾天就要回來了。我等四老爺回來再過去。”
來請郭老夫人的恭謹應著,退了下去。
程家的小大的大飯就擺在了在朝陽門。
等到二十六日,周少瑾一大早就起了床,坐立不安地在家里等程池。
可直到掌燈時候,城門落了鎖,去朝陽門外等著的管事也沒有看見程池的蹤影。
周少瑾失望之極。
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就像程池走得那個晚上一樣,床突然變又大又空曠,讓她感覺有點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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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于彭城夫人的輩份,并不是岔了輩,而是彭城夫人覺得自己和郭老夫人是閨蜜,從年輕時就在一起,為了表示親熱,所以才喊郭老夫人為“阿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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