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格莎,別逞強了,回去休息吧。”
“不,我已經兩小時沒吐了,我還能……呃兒……”
這是個怪異的世界,大地布滿了巨大而扭曲的石柱,既像惡龍之背,又像奔騰的海潮。看得多了,還會生出錯覺,似乎有只龐大到不可思議的怪物用鋒利尖爪在膠泥上隨意劃拉,造出了這個世界。
這里并不是毫無生機,仍然有植物存在。相比野蠻生長的無機物,這里的有機物更加扭曲。哪怕是石縫間最普通的小草,也堅硬得像鐵片,還長滿了尖刺和鋸齒,努力防止被這個世界的生物吃掉,如果惡魔也能算生物的話。
灰黃天幕上云層壓得很低,光亮游動在云間游動,讓地面陰暗不定。偶爾還云氣翻騰,不知道有什么怪物潛藏其間。
這里是煉獄的第一層,被稱為狂災荒野。
凡人置身于此,僅僅只是目睹這樣的景象就極為不適,不只是地貌猙獰,景象似乎還是活的,總是在扭動變化。
再加上近似強烈耳鳴的怪異背景音,以及冷熱劇烈變化的溫度,沒有超凡力量的凡人在這里呆上個把小時就要發瘋致死。
超凡者比平民好不了多少,他們還會遭受兩方面的折磨。一是神力和魔力被嚴重壓制,二是會聽到怪異的低語,像狂躁的細微火芒燎烤心靈,綿綿不絕。
即便有道具隔絕這樣的影響,凡人的靈魂在這里也會受到影響,出現暈眩、嘔吐等類似暈船的癥狀。
因為這里是煉獄,這種癥狀也被稱為“暈煉獄”。
深淵那邊也有癥狀不同但性質相同的情況,現在煉獄和深淵撞在一起,因此統稱為“暈地獄”。
赤紅魔法師艾格莎,就是“地獄特急凱恩號”成員里暈地獄最嚴重的一個。
像是巨獸肋骨的扭曲石柱之下,一具灰黑和暗紅相間的地獄武裝打起了哆嗦。
艾格莎嘶啞的叫著:“我……不能呼吸了,啟動不了……自走模式……”
“低頭吐,脖子下面就是嘔吐口,艾格莎,你可不要成了第一個被嘔吐物堵住喉嚨窒息而死的魔法師”,旁邊一部地獄武裝在通訊頻道里說:“我來激活伙伴救助模式。”
女魔法師艱辛的道:“謝謝……梅恩,嘔兒……”
梅恩在視野里做了幾下操作,艾格莎的地獄武裝晃了晃,轉身面對她。
梅恩說:“放松,不要用勁,讓武裝拖著你走,我們很快就能回去了。”
她走在前面,艾格沙的武裝亦步亦趨跟著她,朝百來米外另一處石柱的角落里走去。
陰影中窩著一個怪物,由三截類似公共魔導車的車廂拼在一起,車體下是類似寒鴉戰車的底盤,不過每截車廂下都有七對,而不是五對大輪子。
梅恩帶著艾格莎走向最后一截車廂,沿著跳板從尾門進了車廂。尾門關閉,湛藍光芒閃爍,掃過兩部裝甲,再噴了什么東西,又一道門開啟。
兩部武裝踏上門后的固定架,喀喇喇響動,武裝沿著肩部和后背打開,兩個穿著緊身衣的少女爬了出來。
“該死!該死啊!為什么偏偏就我適應力這么差!?”
矮個短發加貧乳的少女魔法師捶著地板,沮喪的叫著,都顧不得清理身上的污漬。
“艾格莎,你本來是魔法師,又轉職到赤紅魔法師,還兼修了無盡之主的空間神術。靈魂里既然有神力又有魔力,在沒完全融合前,煉獄和深淵對你的壓制會比我們嚴重一倍。”
梅恩有些不舒服的扭著腿說:“就不要勉強了,反正一般情況下也不會要你到外面行動。”
“我就是奔著適應不同位面來的,好提升力量,融合神力和魔力”,艾格莎嘆氣:“在亡者之域還好好的啊。”
梅恩開始脫緊身衣:“好啦,咱們趕緊收拾,得挪出地方,蒂絲和叮當她們快要回來了。”
兩個少女脫得赤條條的,在隔間里匆匆淋浴。換上輕便寬松的衣服,發出重新活了過來的喟嘆。
這時候兩條由車頂伸下來的機械臂已經將武裝清洗好了,兩人按住寬腰帶,手里冒起暗金和淡紫光芒,武裝分解成若干部位,化作藍光射入腰帶里。
剛收拾好,滑門打開,又走進兩部地獄武裝。
半個小時后,隊員們聚在第一截車廂里開會。
魔女蒂絲、米絲……
赤紅圣堂貝塔爾、梅恩……
荊棘牧師麥斯維、荊棘堡壘莫爾……
自由主宰伊卡文迪……
告死者叮當、蝙蝠、凱蒂……
魔法師艾格莎……
以上是需要裝備地獄武裝才能在外行動的成員,另外兩人沒那么麻煩。
巫妖坎尼,他附著在特制的魔偶上。
冥河英靈敏絲,她只需要一層軟甲就行。
總計十三人,加上“地獄特急凱恩號”,構成了費共與死神聯盟的地獄探查先鋒隊。
嚴格的說這支隊伍有十四個人,不過第十四個人只是一具沒有靈魂的軀體,躺在跟棺材沒差多少的魔導生機容器里。
這具身體自然是凱恩的,這支隊伍來到由煉獄和深淵拼成的地獄,有兩項任務,一是為死神和冥河女神探查情況,二是尋找凱恩的靈魂。
“前方十公里是個不錯的地方……”
蝙蝠展開全息地圖,看得出只有少部分地形圖是清晰的。事實上在煉獄里繪制準確地圖是沒意義的,這里的地形隨時都在變化,只有一些重要的地點不會變,那恰恰又是煉獄惡魔聚居的地方。
蝙蝠說在地圖上點亮一片區域:“那里有一條血河支流,周圍洼地很多,可以連成一片冥水湖,等地形固定后,死神建立要塞也很容易。”
“不過有點小麻煩,惡魔在那里有個據點。怯魔之類的低等惡魔有好幾百,還有十來個四級戰魔,頭目是一個五級魅魔。”
“連六級的都沒有”,套著魔偶軀體的巫妖說:“我們可以輕松解決掉。”
“坎尼先生”,副隊長貝塔爾冷聲說:“我們在這里受到的壓制很嚴重,哪怕穿著地獄武裝,力量也降低了一級,魔導武器的威力同樣削弱了很多,硬干的話我們會出現傷亡的。”
巫妖陰陰的笑道:“活人啊,到了煉獄居然還想全身而退,真是天真。我記得你們出發前都發過誓,說要不惜犧牲完成任務啊。”
蒂絲開口了:“等我們誰死了,你就有了制造尸傀的材料對嗎?巫妖,只要你干出一點把想法變成現實的事情,哪怕只是動動指頭,我也要把你煉化!你給我小心點!”
旁邊敏絲用拳頭咚的捶了一下魔偶腦袋,巫妖不迭的道:“是是,我當然不敢。”
它又遺憾的嘀咕:“真是浪費啊,你們每個人都是制造完美尸傀的好材料,我實在是……技癢難耐啊。”
活人的通訊頻道里,文字信息正在急速刷新。
“我受夠了這個巫妖!明天一睜眼發現大家都變成了尸傀我都不會驚奇!”
“為什么非要帶著個巫妖行動?死神那邊沒有更好的人選嗎?”
“誰讓它在煉獄呆過很長時間呢,咱們還是靠它才接近了血河,至少它當向導是合格的。”
“好啦,大家不要放松對這家伙的警惕,但也不要表露得太明顯,畢竟它是咱們的盟友。”
“還是談正事吧,我們必須盡快獲得一個落腳地。就算有車上有晶格倉庫,我們的物資也不太夠了。”
最終蒂絲拍板,聯絡死神,讓他派出亡靈,跟隊伍配合一同奪下目標地點。
“地獄特急凱恩號”緩緩起步,在狂亂的大地上留下兩道深深履帶痕跡。
車里的對話還在繼續……
“說起來,咱們這部魔導車,為啥叫這個名字啊?”
“你不覺得等以后拍幻景的話,這個名字可以直接拿來用嗎?”
“就為了這個啊,是不是太草率了?”
“我覺得很貼切啊,對我來說,更重要的事情是找到凱恩。”
“梅恩你跟凱恩是不是……”
“不是,沒有,別瞎說!”
第四紀元1228年5月晨祭日,是“地獄特急凱恩號”從亡者之域的位面裂縫到達煉獄第一層的第八天,距離《漢森協定》的簽訂已經過去了整整一個月。
更早一些時間,在宇普西隆開放為公共神國的同時,小紅就跟死神敲定了參與血戰的具體事項。
死神的目標是瓦解血戰,亡者之域、煉獄和深淵是費恩世界的內層位面,煉獄和深淵撞在一起,形成的地獄相當于堵住了下水道。如果任其發展,他的亡者之域會被二者混合成的地獄意志侵吞。主位面會怎么樣先不去想,至少他這個馬桶會先炸了。
死神的另外一個目標則是奪回煉獄第三層的死亡之力,以及卡米拉的殘魂,這該是他殘留的一絲凡人之心的執念。
介入血戰也是冥河女神阿麗珊的目標,這也是她發展壯大的必由之路。
冥河原本貫通了煉獄和深淵,千百萬年下來,煉獄和深淵意志漸漸侵蝕冥河,將其變成血河,本該回歸到超凡力量循環的靈魂被肆意掠奪。
死神之所以要找小紅幫忙,是因為他和阿麗珊的力量加在一起也難以用常規方式介入血戰。凡人雖然在內層位面寸步難行,不過費共有特別的赤紅神術和先進的魔導技術,也是一股相當強大的生力軍。更關鍵的是,冥河女神是小紅神系的一員,找費共合作順理成章。
費共這邊,除了在神層面給阿麗珊各種資源進行強化外,凡人層面的行動就是派遣尖兵進行探查,在下面建立前進基地。
從確定策略到行動隔了一個月,死神都等得有些不耐煩了,可看到費共拿出的東西,那點焦躁也就按了下去。小紅說的“磨刀不誤砍柴工”,死神深有同感。
運用機動要塞相關技術成果制造的魔導車“地獄特急凱恩號”是尖兵的移動基地,確保尖兵能在下面長期活動。
由突擊隊武裝改進的地獄武裝,附加了抵御煉獄和深淵之力的神術,因為靠赤紅神力驅動,所以尖兵全由赤紅職業者組成。
在人選上,因為尋找凱恩是隊伍的重要目標,蒂絲、米絲和梅恩都志愿加入。從援羅顧問團里替換回來的人強烈要求參加,算來算去,在高階赤紅職業者里就他們最清閑,費共中央也就批準了。
再加上作為冥河女神聯絡員的敏絲,以及死神派來的聯絡員,六級巫妖坎尼,就組成了這支人鬼神都有的怪異隊伍。
魔導車停在目標地點兩三公里外,啟動隱身裝置,與陰影融為一體。
等待亡靈隊伍的時候,蒂絲對凱恩的軀體再作了一次檢測,結果讓她很高興:“凱恩的靈魂還在,比之前還要清晰一些,他很有可能就在第一層!”
梅恩和米絲同時歡呼,接著梅恩的臉垮了下來:“凱恩這時候……到底是什么樣的存在呢?他還認不認識我們?”
旁邊巫妖用魔偶的魔法發聲器嘿嘿怪笑道:“還會是什么存在?當然是魔鬼啊,他肯定被深淵意志吞噬了,不可能記得跟你們在一起的事情,只會把你們看作食物,壯大靈魂的食物。至于樣子……從小劣魔到小魔鬼,再到錘頭魔、鏈魔、瑪哈魔、恐魔,什么都有可能啊,說不定會是一只美得不像話,連魅魔都比不上的欲魔呢。”
蒂絲堅定的道:“我沒感應到深淵意志的侵蝕,不然他的靈魂早就跟這具軀體斷開了聯系,或者在軀體上發生什么變化。”
巫妖也楞了楞,然后把魔偶腦袋搖得嘩嘩響:“不可能!沒哪個凡人本事在靈魂狀態下還能抵御深淵意志的侵蝕!”
蒂絲說:“凱恩是不同的,他的赤紅信仰是我所見過的凡人里最堅定的!”
米絲撓撓頭,覺得姐姐這話有點不對,難道凱恩比爸爸的信仰還堅定?
仔細一想,好像是呢……
凱恩也堅信不疑:“是的,我相信凱恩還在堅持!”
她又好奇的問:“之前雖然做過解說,但我還是不太明白,這個什么深淵意志,還有煉獄意志,到底是個什么玩意?”
“你們的女神或許真的與眾不同,能讓你們比其他神的信徒更堅定的對抗深淵和煉獄意志”,巫妖的語氣稍微認真了點:“至于深淵意志和煉獄意志到底是什么,你們凡人的說法是,這里是超凡力量循環的垃圾場,所有循環中的廢物、毒物和邪惡之物都在這里沉積,所以匯聚出至極的邪惡位面。”
它語氣一轉,顯得很鄙夷:“這不過是勝利者的粉飾而已。”
梅恩哼道:“看來你要說點立場不同的觀點了。”
巫妖嘿嘿哈哈怪笑:“的確只是觀點,所以僅供參考。”
敏絲揮了揮小拳頭,巫妖趕緊止住笑聲。冥河英靈是特別的亡靈,對巫妖這種亡靈天然克制,所以這家伙很忌憚敏絲。
“我活著的時候在煉獄和深淵旅行過很多次,變成巫妖后也一直在研究煉獄亡靈,對這個問題還是有點發言權的。”
“我認為啊,煉獄和深淵其實就是兩具巨大的神尸……”
巫妖這話讓所有人愣住了,神尸!?
“當然不是兩個神的神尸,而是不知道多少個百萬件以來,從遠古到現在,無數在變化和競爭中失敗的神堆積起來的。”
巫妖繼續說:“它們殘存的神之心被壓在一起,融合成兩個意志,控制著所有惡魔和魔鬼。因為意志本身就是混雜不明的,只是一個大的方向,所以跟完整的神之心又有很大不同。”
“你們凡人的說法也沒問題,力量循環里排出來的廢物沉積到煉獄和深淵,讓它們不斷擴展。煉獄是至極的混亂,所以不斷的分層。深淵是至極的邪惡,可以劃分出秩序,所以一直只有九層。”
看到大家的臉色,巫妖聳肩:“我可沒有亂說,你們該知道,以前羅絲的神國是在深淵里。后來被夜女士鼓動,它把神國挪到了本體上,用蛛網一點點轉移到漂流在混沌虛空里的幽暗地域,然后卡死在主位面屏障上。”
“前兩年它的神尸跟主位面屏障脫離,我在深淵就感應到羅絲神力在回歸。當然不是它真的回來了,而是它遺留在深淵里的印記被深淵意志吞噬了,相當于它的力量本源加入到了深淵意志里。”
“從這點就可以看出,不管是什么神,它們其實是不滅的,只是順著力量循環,變換存在的方式,在世界里扮演的角色也會變。”
蒂絲和梅恩等人想了好一會才消化了這個說法,然后梅恩發現了漏洞:“按你的說法,煉獄是極致的混亂,深淵是極致的邪惡,那么世界的陣營劃分為什么過去只有善良中立邪惡,到現在才分出這么多呢?”
“這個……”
看來巫妖也沒想通這事,支吾著說:“說不定咱們的世界原本就有這樣的陣營劃分,現在不過是恢復而已。”
艾格莎一直在旁邊聽著,這時候發表了意見:“還有可能是以前勝利者,也就是主導費恩秩序的神,一直只有一個方向,所以煉獄和深淵被算在一個陣營里。但現在費恩的秩序有了不同方向,才對應著分開啊。”
“對,就是這樣!”
“這樣就說得通了……”
“果然是咱們女神干的!”
其他人紛紛點頭,梅恩嘆道:“照你這么說,煉獄意志和深淵意志就是一群神的尸體揉成的憎惡,而我們其實是在這堆爛肉里活動的小蟲子。”
艾格莎找到了“暈地獄癥”的真正來由:“怪不得這么惡心!”
于是大家開始取笑艾格莎,沒人把巫妖的說法太當真,畢竟在主位面里也流傳著類似的言論,都是奧術師或者巫師否定神神圣性的妄言。
又過了一會,巫妖啊的低叫道:“它們來了!”
通過屏幕能看到后方一波灰白浪潮涌了過來,這是死神派來的亡靈部隊。
“我們也行動吧……”
蒂絲下令后,預定出動的人員沿著走道去了后車。“地獄特急凱恩號”的三截車廂里,頭車是工作艙,中車和尾車分別是男性和女性的整備艙和休息艙。
尾車里,女孩子們脫得光光的開始套緊身服,人人都臉頰泛紅。
梅恩咬牙道:“為什么會有這個設計……”
說話的時候她拉上緊身衣的褲子,然后噢的低叫了一聲。
凱蒂也附和道:“我總是擔心那玩意會捅錯地方……”
“我問過研究所”,蒂絲嗯了一聲然后說:“他們說做過對比試驗,用尿不濕的話會嚴重影響戰斗力,導尿管最初那一下的確很……但后面就輕松了。所長還拍胸脯保證,管子的自動插入是絕對準確的,不會出現那種……那種事故。”
“我寧愿用尿不濕”,梅恩的臉頰微微抽搐:“一直這么捅著不會越來越大嗎?”
穿好緊身的內層防護服,梅恩站到支架上,腰帶噴出光華,線條硬朗的魔導金屬護甲將她包裹起來,拼成地獄武裝。
活動了兩下,確認拼合沒問題,梅恩說:“準備完畢,請求發射。”
車廂頂部滑開一個圓洞,支架與圓洞拼接,嗡嗡振鳴響起,還附帶著一句機械的提示音:“人間大炮準備發射,三、二……”
梅恩嘀咕道:“這句話是誰加的,總感覺逗比得不行。”
提示音數到一,呼的一下,她像炮彈一樣瞬間彈出車廂,高高飛起。
天才一秒: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