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唐便在道觀住了下來,吃住問題,一并解決——雖然要做伙夫,但這算不得什么。
禮曰:君子遠庖廚。
可作為現代青年,陳唐完全沒有這方面的避諱和顧慮,殺雞剮魚,樣樣拿手。
浮圖道人術法了得,有隔空取物之妙,絕非魔術,亦非障眼法,而是實實在在的神通手段。
這讓陳唐想起,當日那浮生道人曾列出選擇,其中有一項喚作《五鬼搬運術》的,功能有些類似。
不過他深知,浮圖道人施展出來的,不會是此術,而是更加高明的道法。
陳唐想學道法。
學得一門《隱身符》,讓他嘗到了甜頭。哪怕只是小術,能多掌握一門,也是好事。
不過直接開口求教,道人肯定不會答應。彼此之間,完全沒有那份人情交際在。
所以得多加了解,等待機會。
道人整天無所事事,一天下來,起碼有三分之二的時間都蹲在耳房內,看兩只促織爭斗。
這真得有意思?
陳唐暗覺稀奇,忍不住湊過來,仔細觀察起來。
果不其然,發現了端倪。
那兩只促織,與尋常所見的頗有不同。不但個頭大了一圈,而且身體特征,皆有異常。看板牙,顯露出來的時候,有鋒芒閃現;而強勁的后腿上,一排溜的鋸齒,堅若鋼鐵,極為鋒利。
“道長,你這蟲?”
陳唐忍不住問道。
道人瞥他一眼,懶洋洋道:“此乃道蟲,豢養而成,能活數年。”
要知道尋常促織,蛻皮成熟后,也就蹦跶幾個月,便一命嗚呼了。
陳唐眨了眨眼睛:“道長養此蟲,用來做甚?”
“玩唄。”
道人回答得干脆:“有人喜歡養狗,有人喜歡養貓,還有人養老鼠的,本道養個蟲,不行?”
陳唐聽得,鼓起了眼睛。發現自己的思路出現了問題,總以為人家弄點什么,必有用意,必有深意,但其實,并非如此。
所謂“聲色犬馬”,不管什么人,總得有些消遣娛樂的。
道人修士,也可以找點樂子呀。
想通這一層,他不禁啞然失笑。
道人又道:“你別小看此蟲,能贏大錢。”
聽到“錢”字,陳唐雙眼一亮:“怎么個贏法?”
道人搖搖頭:“所以說書生誤國,只會天天躲在房間內讀書寫字,不懂關心門外的事。”
說著,伸手一掀,將那盆反扣過來,壓在地上。
這意思是不給看,下了逐客令。
陳唐便一拱手,走了出去。在院子內想了想,終是離開了道觀,趁著今日天氣不錯,到外面走一走。
京城太大,想要游歷一圈下來,估計得花費好幾天工夫,當下他囊中羞澀,只得兩、三百錢壓袋子,玩不起。
住在道觀的近十天里,由于食住問題得到了解決,倒壓力不大,可一旦到了外面,除了走路外,樣樣都得要錢,那就不同了。
這段時日,讀書寫字、打坐養氣,都是慣性功夫,不曾落下。與此同時,還在想著有無生財之道,賺點錢來花。
但想來想去,發覺雖然考了舉人功名,可到了京城里頭,天下腳下,卻屁都不是。
沒有熟人,不懂門路,甚至本錢都缺乏,能做什么正當買賣?
至于當初發家致富的賣字行當,別說陳唐現在沒有蘊含文氣的作品,即使有,一時間也不知道賣給誰去。
如今聽到道人說促織可贏大錢,他就動了心思,去外面打聽一下,究竟是個什么勾當。
很快,慕名來到一條名叫“天青街”的街道上,陳唐就打探到了需要的信息。
本就不是什么秘密,因為在京城內,這促織斗戲,實在太流行了。而且,已經持續火爆了十數年,早形成了一門傳統。
斗戲賭注的規則相當簡單,就是雙方各拿出自己的蟲,放到盆里廝殺,勝負一目了然。而圍觀者可分別下注,壓中了就贏,反之則輸。
很簡單的一個游戲。
而圍繞這只小小的促織,卻能衍生出一個龐大的產業來。許多農戶人家,到了夏秋之季,便全家老小出動,撲到田頭山坡間覓蟲,見有好的,當即捉來,拿到市場上賣,屢屢能賣高價。
更有不少人為了斗蟲,傾家蕩產,甚至賣兒賣女。
就像那篇名叫《促織》的文章,一模一樣。
玩物可喪志,更會敗家,不外如是。
聽到這些,陳唐頓時索然無趣。他可不像浮圖那般,有那么多閑工夫游戲人間,玩弄風塵。而籍此來賺錢,也沒什么意思。
一方面,陳唐對此毫無研究,不知好蟲劣蟲怎么區分;另一方面,難道叫他像小孩般去草叢里覓蟲?
那真是斯文掃地了。
沿著這天青街走,他準備到另一片街區逛一逛,再回道觀。
街道頗為狹窄,兩邊擺滿攤子,都是賣促織的,有的裝在籠子內,有的裝在瓦盆里,大大小小,什么樣的都有。有不少客人來此買蟲,評頭論足,時不時說一句“巨身修尾”;再來句“青項金翅”,應該是在點評蟲兒品相;有看中的,便拿上一根草兒去撩撥蟲兒,做試探狀,看其是否生猛;又有討價還價的……顯得十分熱鬧。
人多擁擠,陳唐走得不快。
突然間,他若有所覺,腳步不禁緩慢了下來,心里暗道:“怎么可能?莫非是感應錯了?”
頓一頓,站在那兒,閉上眼睛,似在冥思,又仿佛在傾聽……
很快,陳唐睜眼,眼眸有異光掠過,扭動脖子,四下尋找搜索。
然而看一遍下來,并未發現異樣情況。
但是,他很確定,那股氣息就在自己附近。
想了想,陳唐慢慢走著,一邊走,一邊尋覓。
半刻鐘后,他站在一個攤子前。
守攤子的,是個年約十二三歲的少年,蹲在那兒,眼巴巴地望著來往的行人。
在他身前,擺一口破木桶,桶內放著十數只促織,數量雖多,但一只只都沒甚精氣神。
木桶旁邊,又擱著個竹籠子,籠子內裝有兩只青蛙,個頭不小;還有一只蛤蟆,極其肥碩。
兩只青蛙躲在籠子角落,間或張嘴,呱的叫一聲。唯獨這蛤蟆十分傲然,老神在在地蹲在籠子中央處。
陳唐定定地看著這些蟲兒。
就在剛才,他感應到了一縷異常的氣息。
是妖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