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炮兵抱著帶木制底座的炮彈小心地放入炮管,因為木制底座不是那么容易下落,他緊接著用手將其一推到底。
另一名炮兵用錐子伸進點火孔刺破里面的藥包,順手把一根引信插進去,然后周圍所有人后退,他迅速點燃這根很短的引信。下一刻伴隨震耳欲聾的炮聲,在炮口噴射的火焰和硝煙中,那枚炮彈帶著引信燃燒的煙跡直沖天空。青銅鑄成,仿佛小水缸一樣的炮身兇猛后座,推動著下面固定連接的橡木底座,在沙土中沿著一條鋪設的枕木軌道猛然后退,狠狠撞在軌道盡頭的沙堤,但沙子抵消了它剩余的后坐力,然后它又向前滑動一下。
而且是因為距離太遠根本就無法真正瞄準的實心彈,這些炮彈能打到明軍頭頂彌漫的硝煙就算運氣好,要是還能正好落進炮位,那未免也太過于逆天了,實際上因為雙方的高差和沙堤阻擋,這種事情是根本就不可能發生的。
而明軍呢?
“好!”
一名軍官拿著一個上面插幾個玻璃管的中空橫木,放在一門臼炮的橡木底座上,看著玻璃管里面形成一條直線的水平面說道。
說完他迅速拿走這東西。
而且它們的目標同樣也是固定的。
至于這樣使原本就慢的射速更慢這就不值一提了,這樣的炮擊是要夜以繼日的,哪怕十分鐘一發也沒什么大不了,正好可以使臼炮有充足時間冷卻。就這樣二十門隱藏沙堤后的臼炮,以緩慢但堅定的方式,不停地將一枚枚威力巨大的炮彈射向天空,讓它以大角度的拋物線從天而降,落在熱蘭遮城的棱堡保護中。
然后化作爆炸的烈焰。
荷蘭人都哭了。
他們的一切都在這些炮彈的爆炸中化為烏有,雖然還有不少是藏在地下的倉庫里還不會被毀,但地面以上是什么都沒了,所有建筑都在不斷的爆炸中化為廢墟。更重要的是他們無法對這種炮擊進行還擊,他們根本看不到敵人,看到的只是彌漫在那里的硝煙,他們冒著被炸死危險發射的炮彈根本毫無意義。
這樣的戰斗……
“這樣的戰斗就是欺負人啊!”
馬信得意地說。
“將軍,紅毛鬼反擊了!”
一名同樣趴在沙堤上的軍官突然喊道。
荷蘭人出擊了。
他們無法繼續忍受下去,必須反擊摧毀明軍臼炮。
原本歷史上鄭成功圍攻期間,雙方主要的戰斗也是這個,就是鄭成功炮轟荷蘭人出擊摧毀他的大炮,這種拉鋸式戰斗持續很長時間。只不過那時候鄭成功是在荷蘭人遺棄的大員鎮碼頭登陸,然后從那里用包括二十四磅炮在內的大炮近距離轟擊,同時用類似沙袋的裝滿沙土的竹籠構筑炮堡。
但明軍這次不一樣。
明軍是在二鯤身,這里除非漲大潮才被海水隔斷,平常就是一道向南的長尾巴,然后依靠臼炮射程遠的優勢在荷蘭人火炮有效瞄準射程外攻擊。
荷蘭人也只能出擊。
洶涌而出的數百荷蘭人氣勢洶洶地南下。
但明軍卻沒有出擊。
明軍需要面對的敵人不僅僅是熱蘭遮城的,還有之前躲在熱蘭遮城保護中的荷蘭戰艦,這些戰艦在外面海上也不時開炮。當然,它們是炮彈同樣毫無意義,熱蘭遮城的炮彈打不到地面以下的明軍,這些高度更低的大炮就更別指望了。
但是……
內海是明軍戰艦啊!
二十艘明軍巡洋艦里面,除了五艘警戒荷蘭戰艦的,剩下十五艘全在這片沙洲另一邊,荷蘭人氣勢洶洶地沖出后,緊接著加起來近兩百門大炮就開始對著他們狂轟……
“哈哈,這仗打得就是舒坦!”
馬信趴在那里,欣賞著荷蘭人在艦炮狂轟中抱頭鼠竄的場面,啃著手里的菠蘿說道。
“他們來人談判了!”
他身旁那軍官說道。
“呃,這么不經打?”
馬信愕然道。
話說卡隆可沒興趣死在熱蘭遮城。
他和手下無非都是些雇傭軍,他本人還是法國人呢,原本歷史上他甚至成為了東印度公司在巴達維亞的總督,但很快就因為合同到期而脫離東印度公司。話說作為一個簽合同服務的雇員,他明顯不會有什么誓死戰斗到底的勇氣,包括熱蘭遮城的所有人都沒有,那些荷蘭人同樣也是簽合同服務的。到現在為止炮擊已經造成兩百多人傷亡,加上北線尾的戰斗,這里的荷蘭人已經死傷近三分之一,死守無非就是待援,但他們的基地在巴達維亞,消息送過去,巴達維亞調動軍隊北上這至少得半年時間。
而他們很清楚,自己無論如何是不可能撐半年的。
談判是唯一選擇。
就在那些出擊的荷蘭,被明軍艦炮轟得狼狽逃回時候,三個荷蘭人打著一面白旗走出,然后向著海面上的明軍巡洋艦揮舞……
“帶著財產離開?”
鄭彩一臉好笑地看著被帶到赤坎的使者說道。
“是的,將軍閣下,只要貴軍允許我們攜帶我們的財產離開,我們愿意將這座城堡交給貴軍。”
那使者說道。
旁邊何斌給他翻譯。
“你們來搶我們的地,搶我們的銀子還殺我們的人,現在打不過了還想帶著搶到的東西離開,這天下哪有這樣的好事?我們要是還能答應豈不是成了笑話?投降可以,直接繳械走出來,我們可以保證不殺你們,不過你們想回去得看東印度公司肯不肯給你們掏贖金。據我所知這也是你們最標準的待遇,既然做俘虜那就得做真正的俘虜,至于其他的就別癡心妄想了。”
鄭彩冷笑道。
“將軍閣下,我們有一座堅不可摧的要塞!”
那使者說道。
“啊,我看到了!”
鄭彩一指熱蘭遮城不無譏笑地說。
那使者回過頭,看著濃煙滾滾的熱蘭遮城,很顯然他剛才的話缺乏足夠的證據。
“臼炮轟不開棱堡!”
他底氣不是很足地說道。
“那你可以再看看這個!”
鄭彩指著碼頭上說道。
幾艘從澎湖而來的運輸船剛剛停靠在碼頭上,那些本地雇傭的工人正抬著一個個木箱走下,碼頭上幾個軍官正打開木箱檢查里面的炮彈是否在運輸中受損。而運輸船的船艙里同樣裝著炮彈的木箱還在不斷抬出,不僅僅是這個,還有更多加農炮也在從船上卸下,另一支明軍已經在大員登陸并開始攜帶加農炮準備用實心彈轟擊熱蘭遮城。
“你們以為自己在和南洋一個半開化的小土著王公戰爭?還是以為自己是在你們荷蘭本土?你們跑到幾萬里外一個人口是你們一百倍,土地是你們一百倍的龐大帝國,就像一只螳螂站在老虎腳下般揮舞你們那可憐的爪子,居然還想全身而退?你們是不是在南洋和非洲打那些半開化甚至沒開化的野人,打得連自己都有些忘乎所以了?”
鄭彩看著那使者臉上畏懼的神情冷笑道。
后者默然不語。
“你們沒有別的選擇,要么繳械投降等候處置,要么就不必投降了,我們會攻破你們所謂的城堡,然后把你們扔進海里喂魚的,投降或者死,你們自己選擇。”
鄭彩接著說道。
這樣就足夠了。
畢竟它們的目標足夠大。
“看,這樣多好!”
馬信得意地趴在沙堤后說道。
他頭頂一枚炮彈呼嘯而過,瞬間在后面不遠處打得沙土飛濺,而同樣的炮彈不斷在這道沙堤前后落下,但卻無法造成任何殺傷……
一陣繁瑣的工作后,水平重新找好。
“好!”
所有明軍全躲在壕溝里。
一道狹窄的壕溝從后面至少一里外的簡易碼頭曲折延伸而來,深度正好保證一個人站在里面不會把頭露出地面,這里的海岸沙洲,挖掘壕溝是最容易的。而這道壕溝里面那些臨時動員起來的當地青壯,正用扁擔挑著一箱箱從赤坎用小船運來,然后在簡易碼頭卸下的彈藥,源源不斷趕到馬信所在之處。而馬信的一旁二十門四十斤臼炮一字排開在一個個環形炮位內平整后夯實的地面上,外圍全都是沙堤環繞。
“快!”
那軍官緊接著喊道。
周圍一群士兵迅速涌上前,將這個足有數百斤重的家伙拖回到它最初位置,那軍官立刻放上他的簡易版水平儀,士兵們撬起軌道枕木,開始填木板重新調整已經被后坐力破壞的水平,而另外一些士兵則清理炮膛裝填彈藥。
所以荷蘭人根本看不到。
同樣他們發射的炮彈也根本打不到……
那可是實心彈。
那軍官喊道。
同樣的程序再一次重復。
這里的沙土地面對重型臼炮使用有著巨大限制,畢竟臼炮全憑地面承受后坐力,地面太松軟是不行的,堅實的地面上直接把臼炮底座用木樁地釘固定住就行,但這樣的地面只能鋪設軌道。而這種環形炮位深入地下一米半,四周的沙子保護他們同時也阻擋他們的視線,這種炮手看不到敵人的射擊也代表著角度很難調整,楊慶又不可能有炮隊鏡,所以就干脆固定好角度,每一次射擊先找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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