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倉目光聚集在那人的身影之上，仿佛想要看穿這個從蠻荒時代活到了現在，貫穿了整個神話和傳說的男人，卻絲毫看不透他的境界，哪怕他已經站在了人世的最頂端。
銀月雖光照萬里，卻總有落下之時，陰晴圓缺，而那道身影卻坐在那礁石之上，仿若亙古不變。
蓋倉一瞬間仿若有些眼花，他竟然從那道身軀之中，看到了天地，看到了星辰，還看到了日月在其體內升起落下。
這絕對不是四階的力量，甚至有些讓蓋倉無法理解這種境界。
甚至在一瞬間，蓋倉以為那站在銀月之海前的身影并不是什么豐圣，也不是什么酆都道人，而是一位從遠古時代遺留下來的仙人。
“哞！”
這個時候，遠處傳來了一聲嗡悶昏沉的聲音，那聲音雖低沉但是越綿延不斷的從遠方傳來，蓋倉回過頭來，就看見了他這一生中最震撼的一幕。
他目瞪口呆，甚至感覺有些不知所措。
只見天盡頭的海域之中，一只大的難以想象的大魚，從幽冥之海中躍出，那沉悶仿佛在心底的嗡響，正是從它的體內發出。
他從未想過這世間有這樣大的巨獸，那巨獸體內散發出來的力量鋪天蓋地，和神魔也差不多多少。
他不知道，那叫鯤，是在東洲從來沒有出現過的異獸，只有在北海的盡頭，才能夠看到它的蹤影，是天地之間唯一的一只鯤。
那鯤縱橫不知道多少里，一眼看不到首尾，只能看到遮天蔽日的羽翼，還有那銀色的腹部，將目光所及之處都占據。
它從幽冥之海中一躍而起，跨越整個幽都仙島，從其上掠過，這一刻，在幽都仙島下起了一場雨。
整個幽都仙島都陷入了歡呼之中，那數十萬妖民仿佛在歡迎著這巨鯤的到來，那雨水灑在身上，沐浴在雨水之中的妖民手舞足蹈，不少人甚至拿出了木桶水盆接住這雨水，唱起了古老的歌謠。
每一次這鯤的經過，都是一次祝福一般。
然而蓋倉面色大變，因為那鯤此刻正朝著他這處而來，朝著遠處的礁石灘撲去，要從那里落入大海。
這個時候，盤坐在礁石海浪中心的人影突然站了起來，手中捏著一個漂亮的青花酒壺，其長袖甩動，雙指夾著那酒壺細長的頸部，輕輕一兜。
那如同龍丘山一般砸落下來的巨鯤，卻就這樣被他用手中的青花壺輕輕一兜，就落入了其中。
巨大的鯤不斷縮小，最后猶如一尾錦鯉，落入了壺中。
那小小的酒壺，卻能夠容納下高山、大山，甚至是日月星辰。
那坐在礁石之上的人影回過頭來，目光落在了蓋倉的身上，淡然說道。
“你來了！”
“我……”
其還沒有回答出聲，就感覺頓時天旋地轉，世界都縮小，其隨之一起落入了另外一個世界。
這是一個有大日、明月、陸地的世界。
但是不知道為何，這里的一切，看上去和山海界相比，都要小的太多太多。
此刻蓋倉就坐在那鯤的頭顱之上，腳下遙遠之處擁有一塊大地，而更多的界域卻是空蕩蕩的黑暗，他們就循著那黑暗在世界里遨游。
蓋倉驟然明白，這就是壺中的世界。
“山海之大！謂之世界，天穹之外有著無數洞天星府，而這里便是一處洞天，洞天落入世間，被人稱之為靈境福地。”
蓋倉身畔的那人突然說話了，告訴了他這里的一切。
“那這是什么？難道是傳說之中的海大魚？”蓋倉猜測起了腳下這存在，昔日在學宮讀的不多的書籍之中，看到的關于海大魚的傳說。
“這是鯤！”豐圣卻搖頭說道。
“北冥有魚，其名為鯤，化而為鳥，其名為鵬，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云！”
“這鯤便是世間最大的生靈了，可惜的是，它活了一千多年，算起來應該是這世上除了神魔，最長壽的生靈了。”
方修手指拂過那鯤黝黑的背脊，腳下的巨鯤頓時發出了一聲低鳴，那聲音之中充滿了哀傷：“可惜，最后也沒能化為那擊水三千里，扶搖而上的大鵬神鳥。”
蓋倉仿佛明白了什么：“它就要死了！”
鯤追尋著壺中世界的日月，就看見那日月伴隨著鯤而旋轉，仿佛觸手可及，這瑰麗神奇的景象，讓人炫目。
蓋倉不得不感嘆，這次出海是正確的，哪怕一路之上有著各種風險和危域，但是這一路之上的瑰麗景象，見識這山海的種種玄妙，讓他感覺這才是真正的世界。
巨鯤伴隨著日月遨游，最后抵達了天的頂端，一躍而出，從壺中世界掙脫，落在了幽冥之海上。
鯤帶著他們一路遨游，穿越廣泛的幽冥之海，朝著天盡頭逐漸消失的銀月光輝而去，就好像奔著死亡的盡頭而去。
“我們這是要去哪里？”蓋倉此刻不知道為什么，渾身激動的有些顫栗，不知道是為這一幕幕如同仙人神魔才能見識到的場景而震撼，還是被這美麗的景象所擊倒。
亦或者是因為腳下這天地唯一的鯤，奔向死亡而恐懼，恐懼那萬物的終結。
身旁的豐圣卻絲毫不為所動，目光只看到了逐漸消逝的銀輝：“這天地萬物皆有壽數，哪怕是亙古不變的星辰，也有盡頭。”
“當星辰星力衰竭，就會落入這月落之墟。”
“今日你來得正好，數百上千載都估計未能夠見識到星辰落于這月落之墟，剛好讓你碰上了。”
“而尋常人就算碰上了，也無法跨越這茫茫幽冥之海，抵達月落之墟。”
話音剛落，就看見黑暗的天空，一道璀璨的流星從世界壁壘之中滑落，耀眼的光芒仿佛近在眼前，就在他們身前的不遠處。
“看！是不是很美！”
那星辰如光一般消逝，眨眼即沒，但是僅僅這一瞬，卻無比的動人。
腳下的鯤仿佛也激動無比，朝著天盡頭地方奮力而去，最后，只看到在月落之墟中，漂浮這一座島嶼，其散發出淡淡的星光，重重疊疊的空間褶皺籠罩在周圍，而那島嶼就在其中若影若現。
這巨鯤從仙島旁擦過，不顧一切的奔向了那終點，最后沉了下去，消失不見。
“它死了？”兩人則穿過了籠罩在島嶼之上的空間褶皺，沖入了這座算是獨立空間的福地仙島之中。
豐圣目送著這鯤遠去，臉上卻露出了淡淡的笑意：“它千里迢迢趕赴這里，不僅僅是為了死，同樣也是為了生。”
“用不了多久，另一只鯤就會重新在這里誕生，再次跨越無盡海域，游向北冥。”
“希望下一次再見到它的時候，能夠看到它化而為鵬，怒飛擊海的姿態。”
不知道為什么，蓋倉也變得無比的期待起來，不是因為這鯤，而是那一顆同樣不平凡，希望追求永生和不朽之仙的心。
豐圣回過頭，看向了身后的島嶼，島上廢墟片片，但是地脈神秀，靈氣濃郁，中央處還有著幾重破敗宮殿，卻沒有絲毫人影。
這座島嶼本來是天上的洞天星府，隨著星辰的隕落，落于世間，雖然不是什么主星位，也不是什么赫赫有名的星辰，但是原本也是一座不小的洞天。
此刻就算從天穹墜下，也是一座靈界福地，可以作為憑依，甚至是成仙之路的資本。
“你送了我一座神城！我就贈你一座福地仙島吧！”蓋倉聽不懂這位學宮的豐圣，古老時代的酆都道人到底在說些什么，但是卻冥冥之中卻又好像理解了其中的意思，因果之間，就如同一個圓環相互連接。
而這福地仙島之中，就有著關于地仙的傳承，是上古地仙的一座偏殿。
蓋倉若是能夠按照地仙的傳承，煉化這座福地仙島，成為這座仙島福地的主人，就能夠踏入五階。
若是蓋倉能夠一路不停的在壽元終結前修到七階，并且順利渡劫成仙，或許就能夠成為這世間的第一位地仙。
“學生蓋倉，謝過豐圣！”蓋倉昔日也是學宮門徒，也算是豐圣的門下，應當以學生自稱。
瞬間劃過天際，消匿不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