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磐王朝,古都陽京。
城墻高大綿延直到天際,城頭之上軍卒涌動,夜間的都城之內燈火重重,高樓廣閣千萬間。
不過因為皇帝駕崩,此刻滿城縞素,白色的布條旗幟插在城墻之上,城內原本繁華的酒肆花巷也閉門歇業,家家戶戶緊閉家門,街道之上只剩下巡邏的軍卒,整個帝都都飄白,看上去鬼影重重,沒有絲毫熱鬧繁華的氣息。
夜間兩個身影穿過了緊閉的城門,就好像兩只鬼一樣的穿了過去,兩個穿著一白一青的道人踏入了陽京之內。
“嚯!好大的月亮啊!”酆都道人抬起頭看向天空,剛剛在外面看去還明亮的圓月,到了這里卻染上了血色,紅的發亮,紅的滴血。
這是因為地脈煞氣失去了鎮壓,煞氣涌散于天而造成的,只有修士才能夠清晰的看到這異相。
而一般地煞陰脈深藏于地底之下,上面神祗鎮壓,絕對不會出現這樣的情況,不過此刻方修抬眼一看,就發現這堂堂大磐帝都陽京,卻早已沒有了神祗鎮壓。
城隍廟之內的陽京城隍神像,早已失去了光彩,只剩下一具空殼泥塑。
整個城隍廟之內空蕩蕩的,陰沉得不像是一座城隍廟,反而像是個鬼衙門。
一旦失去了神祗鎮壓,地脈陰煞失去控制,尤其是在越繁華昌盛的地方,人心鬼魅復雜之域,鬼物怪異就會大量誕生,肆無忌憚的在這片區域橫行。
賈益收回了目光,看向了整座陽京:“血月橫空,妖氣沖天,要不是這城頭之上明明白白的寫著是陽京,我還以為是走到哪個魔國妖窟里去了!”
方修則望向了中央的皇宮,只看見中央的真龍氣運已經變得稀薄無比,如果不是一道濃郁浩然正氣將敢于靠近的鬼物妖魔灼燒成為灰燼。
還有一位持有四階法寶的大能鎮壓在皇宮之內散發出滔天的氣勢,恐怕連皇宮都遮蓋不住這鬼氣。
因為在城里,雖然一些強大的妖鬼都遮蔽住了自身的氣息,但是方修一眼望去,光是城內,就看到了不下七八位四階的大能,更不要說此刻在外面遙控謀算的老怪物們。
一些強大至極的妖魔鬼物隱匿在這座古都之中,正在蓄勢待發,而各門各派、巫祭武者世家的老家伙們,也都在暗中打著小算盤。
有人是為了神魔之胎而來,有人則是為了覆滅大磐而來,有人則想要乘著這混亂的局面火中取栗。
“真是熱鬧啊,這要打起來,這么多老怪物們,整個陽京不得寸草不生?”
“龍氣失了七成,氣運之柱都變得如此稀薄,怪不得這陽京變成這樣一副模樣,這是怎么回事?九龍帝璽竟然沒有鎮壓在國運的正位?”
方修剛剛抵達這陽京,還不知道隨著先皇突然崩猝,九龍帝璽也隨之一同消失不見,新帝靠的是一塊仿制的帝璽匆匆繼位。
賈益和酆都道人行走在寬闊的街道之上,兩旁的街市店面眾多,家家戶戶連燈都不敢亮起,街頭小巷隱隱約約都可以看到一些鬼物和魑魅魍魎隱藏在角落里,或者呆滯的行走在道路兩旁。
兩個人就這樣行走在街道的正中央,不要說偶爾行走而過的巡邏軍卒,就連街市角落之中的鬼怪都看不到他們倆,仿若將其視若無物。
過了子時,隨著一片烏云穿過天穹,轟然間整個陽京都一下子熱鬧了起來。
一個老婦提著燈籠,穿過街旁的大槐樹,回頭的時候就看見了一雙被挖掉眼睛的黑洞洞眼眶,穿入大樹之內消失不見,成群的小鬼嬉鬧的抬著一個官轎呼嘯而過,發出肆意暢快的笑聲。
城西一座豪宅大院的紅木大門前,兩盞熄滅的燈籠間,掛著一個蒼白的女人隨著風吹動,搖來晃去,其抬起頭,腐爛了半邊的臉龐看向街道。
就看見街道的正中央,一群穿著被拷著枷鎖的囚犯在幾個高達三米的兇鬼的抽打下,向著遠處而去,痛苦的哀嚎伴隨著叱罵。
方修和賈益兩人從這成群的鬼怪中央穿過,最后停在了皇城腳跟邊上的的一條街道前,靠近這里的時候,鬼怪就變得驟然稀少了起來,好像在忌憚著那一道如同太陽一般灼熱的浩然正氣。
這是一座古樸的道觀,不算奢華大氣但是占地面積卻不小,墻壁之上爬滿了青苔,青磚綠瓦也看上去有些年頭了,在道觀的門前掛著一個匾額,上書天師觀三個大字。
觀門扣響,這一響,立刻就驚動了觀內靜坐的幾個女冠和道士,神識和目光朝著外面探出,卻又什么都沒有看到,仿佛在神識的探索之中,外面什么都沒有。
然而觀門的銅環依舊被扣響,咚咚咚的聲音沒有任何出奇,卻好似扣在他們的心神之上。
這樣的異相對于常人來說算是詭異,但是對于這幾個天師派的道士來說,就更加恐怖和匪夷所思了。
觀內燈火亮起,重重觀門打開,一群老道士拱衛著一個女冠而出,最近陽京之內發生的變化,讓所有人都嚴陣以待,嚴肅無比。
女冠一頭青絲被一支鎖靈簪束縛住,一身寬松的道袍因為其高挑的撐了起來,一雙清麗的眸子之中閃爍著神光,嬌媚的臉龐看上去不像是一個女冠,其踏著青磚穿過幾扇門,最后隨著大門打開,此刻用肉眼,才算是看到了觀前站著的那兩個人。
兩個正在打量著大磐皇城的道人回過頭來,一人穿著白衣,身形俊朗,一頭黑色長發簡單的束縛在一起,沒有豎著道人常見的道冠,另一個是穿著用龍綃紗制成的八卦道袍,身形有些胖,看上去目光凌厲威嚴。
那女冠一看到這二人,頓時一下子愣住了,身旁的幾個天師派的弟子此刻已經開口了:“你二人是何人?”
而幾個天師派的老道則立刻攔住了開口的人,看著酆都和賈益兩人的模樣,嚇得連話都說不出來,看向了自家的新一代天師,仿佛在確認這是不是真的。
張玉素疾步上前,一下子叩拜在地:“張玉素見過酆都師叔!賈益師叔!”
后面諸多天師派的弟子門徒,稀里嘩啦的跪倒了一大片,許多人剛剛雖然愣住了,但是此刻一聽,就回過神來,明白了門前站著的這二人的身份。
酆都道人第一個跨過了門檻走了進去:“好了,起來吧,不用多禮。”
說完酆都回過頭對著張玉素說道:“對了,不得向任何人泄露我二人進入了陽京的消息。”
觀門匆匆關上,主殿之內掛著歷代天師的神像,偏殿之內擺好了桌案香茗,天師張玉素將二位長輩迎了進去之后,坐在下首,嬌媚的臉上瞬間長舒了一口氣。
“沒有想到二位師叔竟然會親自前來,掌教師兄驟然身隕,弟子學藝不精匆匆繼承了這天師之位,初逢大變,早已不知所措!”
“如今這陽京之內,光是已經發現的長生境大妖兇神,就已經出現了血神童子、百萬大山的天妖修蛇、傳說之中的九尾妖狐、還有丈山之神計蒙的身影,隱藏在暗處的妖魔更不知道有多少。”
“而且原本忠心蟄伏的世家大族,也開始出現了變化,各門各派的弟子也進入了陽京,如今這整個京都之內不知道藏匿了多少大能修士。”
“先皇突然崩猝,九龍帝璽不知所蹤,軒轅國的大祭司也消失了,前段時間,陽京城隍在城隍廟之內被殺,靈境直接被搗毀,絕對不是普通的長生境修士出手,至今還不知道是何人所為。”
“還請二位師叔教我該如何做!我天師派在這陽京之中該如何自處。”
賈益卻說道:“有何不知所措的,就算是陽京覆滅,也不過是個改朝換代而已,這世間匆匆千年,不知道要發生多少次這樣的變化!”
“只需靜觀其變即可!”
方修看了一眼張玉素:“這大磐是否延續下去,與我二人無關,我二人這一次是出游山海,路經陽京,隨后會一路暢游山海,四洲之地,不會管這人道易鼎變革的俗事。”
說道這里,方修沉吟了一下:“不過,這陽京滿城黎民百姓,我二人還是不會坐視不管的。”
“若是隕落在人道兵災人禍之中,自然無可避免,但是這滿城妖魔作亂,我自然不會袖手旁觀。”
“你依舊照常行事,這一次一切乃是因為神魔之胎而起,神魔之胎未出,那些踏入了長生境的修士當然不會出手。”
“若是一出世,也不是你能夠阻擋得住的事情,而且那時,也差不多到了該結束的時候了。”
張玉素點頭說道:“二位師叔做主即可!”
武陽侯府,后院內宅之中,一座寬大的屋閣二樓有著微微亮光。
屋內點燃著一根蠟燭,蠟燭的火光閃爍,照亮了四面的屏風,此刻在每一面屏風之前,都坐著一個穿著血紅色衣袍的孩童。
孩童長著一張可愛的圓臉,一頭齊肩短發剪得整整齊齊,分不清是男是女,不過驚異的是,這四個孩童竟然長著一模一樣的樣貌。
更不要說這樣的深夜,還點著一根微弱的蠟燭,穿著血紅色的袍子圍坐在一起,身后墻壁之上,不斷的有著血流淌而下,墻壁之上還不斷的游離出一張張人臉。
紙糊的窗戶前,一個個鬼影不斷的涌起落下,天空之中的血月之光沿著窗戶照射進來,那四個可愛至極童子映射出來的影子,變成了四個巨大的恐怖怪物。
窗戶之外不斷的傳來恐怖的腳步聲和喘息聲,仿佛不知道有多少恐怖鬼怪妖魔此刻圍著這棟屋宅,讓人感覺驚悚至極。
“找到神魔之胎了嗎?”
“找到神魔之胎了嗎?”
“找到神魔……”
四個童子同時開口,卻說出了一模一樣的話,然后四個人又同時回答:“沒有……沒有……沒有……”
聲音重疊在一起,仿若自言自語。
“神魔之胎一定還在陽京之內,地脈陰氣和血月的變化,它在抽取地煞陰氣,等待著出世的那一天。”
“阻止它……阻止它……阻止……”
“它是我們的!”
蠟燭晃動,屏風前的四個童子露出了乖巧的笑容,抬起頭互相點了點,然后就這樣坐著不斷退后,隱匿在了黑暗之中,隨著一個血色的旋渦一卷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