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三百年來,艾爾比奧雷家一共有十二代,共計八十五人。
從啞炮的數量上來看,如果啞炮的血脈因子是隱性,倒是能夠符合三比一的比例,從現象上來看也說得通。
真正令萊納感到疑惑的,是發色的分布。
在這八十五人中,僅有紅發五人,剩下的人里,除去剛出生便夭折,沒有確認過發色的九人,剩下的金發六十一人,即便假設紅發新生兒容易夭折,將夭折的族人都統計進紅發陣營,金發與紅發的比例也遠沒有達到三比一。
紅發的艾爾比奧雷家的人男女皆有,所以很明顯,這并非伴隨著性別遺傳的性狀。
列舉出了這些數字后,萊納又翻開了愛莉彌雅所在的族譜。
愛莉彌雅的父親輩,威廉與他的三個妹妹以及喬治都是金發,威廉的父親輩也都是金發,往上追溯的話,他們這一脈僅僅有一名紅發,當然,這也是萊納推理的基礎。
至少,從這位紅發的前輩,萊納能夠確認在愛莉彌雅這一脈的傳承過程中,的確是出現了紅發的血脈因子的。
倘若沒有這位紅發的先輩存在,萊納想要證明愛莉彌雅的血統可就要困難許多了。
“假如紅發是隱性因子,金發是顯性,那么這個比例似乎有很大的問題,是人為操控或者別的因素?”
萊納想到,有些家族說不定會溺死一些新生兒,從而沒有登錄進族譜,不過很快,他就打消了這個顧慮,因為即便是被人看不起的啞炮,也準確而詳實地記錄在了族譜中,像愛莉彌雅這樣,被認為是私通的女兒也赫然在列,萊納看到,族譜里甚至就連遺留在外界的私生子女都記錄了下來。
看起來這份族譜是只要有艾爾比奧雷家的血脈,就一定會登記上的,不太會出現萊納猜測的情況。
萊納拿起筆,在寫有艾爾比奧雷家這幾代人名字的紙上開始標注,他最開始在愛莉彌雅的名字下寫了aa,代表她是純隱性的血脈因子類型,接著,往上逆推,能夠得到她的父母應當都是aa類型,否則無法得到隱性純合的愛莉彌雅。
接著,他給愛德華與愛莉彌雅的兩個姐姐也標注上了ax的符號,他們都是金發,至于是否攜帶隱性血脈因子,萊納無法得知。
同樣的,威廉的那兩位夫人與他同父異母的弟弟喬治也是ax的類型。
“這樣什么都推斷不出來啊......”
萊納喃喃自語道,他目前手頭的資料,僅僅能夠說明按照遺傳的規律,愛莉彌雅的確有可能是威廉與瑪莎夫人的孩子,卻不能斷定這件事。
真要說的話,萊納現在的研究其實對于遺傳還僅僅只是見到了冰山一角,豌豆與人類之間,還有巨大的難以逾越的鴻溝,想靠這一篇論文來解決血脈的問題,實在有些想太多。
但萊納知道,這篇論文具備足夠的啟發性,能夠在短時間內,讓其他法師以此為參照設計更多的,針對不同物種的實驗,最終一定能揭示出生命傳承的秘密。
無意于證明這個世界的遺傳規律到底怎樣,萊納的所作所為其實只是為了讓愛莉彌雅能夠走出自己給自己的畫地為牢,倘若她知曉自己的母親并沒有背叛任何人,那么愛莉彌雅也就能夠抬起頭來,與自己的家族作斗爭,至少,能夠逃離被自己的親生哥哥蹂躪的悲劇。
愛莉彌雅先前對萊納的態度,對于自己家族的態度讓萊納很清楚,她絕對不是那種簡單就向命運屈服的軟弱家伙,倒不如說,愛莉彌雅其實是一個倔強到有些固執的死腦筋,只要自己認定的事情就會堅持到底,所以才會陷入這樣的困境吧。
苦思冥想許久,萊納還是毫無頭緒,眼看夜幕已經降臨,他決定出去走一走,說不定能夠獲得一些靈感。
薄暮已然黯淡,經過一整個白天的高溫炙烤,新月學院的地面還殘留著余溫,令風也帶上了幾分暑氣。
學院里的路燈逐漸亮起,趨光的小蟲在燈下徘徊,留下一個個曖昧不清的影子。
萊納沿著廣場一角慢慢散步,在他腦中,艾爾比奧雷家族延續數百年的每一個人都一一浮現,在虛空中構成了一棵巨大無比,開枝散葉的大樹,一個個族人就像是樹枝上結出的果實,泛著幽光。
這些果實之中,絕大部分都是金色耀眼的,只有幾顆,散發著詭異的紅色光芒,模糊不清,讓人看不真切。
萊納試圖在這參天大樹中尋找到一絲脈絡,卻很快就感到眼花繚亂,迷失其中。
“吃慢一點。”
這時,一旁傳來的聲音令萊納從思考中回到現實,他走了幾步尋找聲音的來源,才發現是一處路燈下,菲娜正拿著晚餐多出來的燉肉喂貓。
虎紋小貓將臉整個埋進盤子里,正大快朵頤盤中的燉肉,時不時還伸舌頭舔掉鼻頭沾上的肉汁。
菲娜蹲在小貓的面前,認真地看著它享用晚餐,直到萊納走到身邊,才猛然驚覺。
“萊、萊納先生......”
有些急促地站起身,菲娜顯露出了先前很少出現過的慌張表情。
那只小貓倒是沒有任何反應,似乎眼前的這盤燉肉就是它全部的世界。
“我看到過好幾次你在喂它了。”
萊納說道,他笑了笑,試圖緩解這位學生的緊張。
“嗯,我以前,在家里的時候.......在家的時候,曾經養過一段時間的貓,那是一只懷孕的流浪貓,不知道什么時候就開始留在塔樓的后院,我每天會拿一些食物喂給它吃,過了一周后,它生下了四只小貓。”
菲娜看著開心享用美食的小貓,輕聲說道。
“只不過沒等春天過去,鎮上的男孩子就發現了這一窩小貓,等我回到家的時候,已經太晚了......”
沒有繼續說下去,菲娜似乎想起了傷心事,眼鏡的鏡片之后好像有點點晶瑩,她別過了臉去。
“它們一定是去了沒有痛苦的地方。”
萊納說道,他在大學時代也曾喂過校園里的野貓,在那長達一個月的時間里,兩者似乎形成了某種默契,只要萊納在固定的時間去那里,那只貓就會蹲坐在角落,仿佛在等待萊納的到來。
后來的故事就如同許多其他人一般,有一天,萊納拿著罐頭去熟悉的地方時,卻再也沒有等來那只貓,萊納不知道它去了哪里,發生了什么,他只能祈禱那個小家伙已經擁有了更好的生活,而萊納自己的生活又歸于平靜,一如往常。
“嗯,但愿如此。”
點了點頭,菲娜突然想到了這幾天研究的血脈因子的話題,開口說道。
“不過說起來,雖然那只母貓是雜色的,但那一窩小貓的顏色都很混雜,既有純白的,也有花紋的,還有一只純黑的小貓,現在想想,按照遺傳來看,它們的父親不知道長什么樣子。”
但她的一句話,卻讓萊納有如被閃電擊中一般,整個人呆立在原地,久久沒有動作。
“原來是這樣......”
萊納喃喃自語道,腦中,無數碎片交織,隱隱構成了一幅圖景。
艾爾比奧雷家的參天大樹迸發出耀眼的光芒,其中紅色的果實如同星辰,分外奪目。“杰眾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