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溪是近兩年在西州崛起的琴藝大家,到本城才三個月,以其絕世姿容和文才琴技已隱隱有了玉京城第一美人的勢頭。
可惜美人大都獨立特行,這位書寓大家也是如此,想上她的花舫,只有珍寶金銀是不夠的,還得講文論道有所長才行。
講文姑且不說,九州大陸上,南方文風鼎盛,北方整體都差了點意思,玉京城里也沒幾個像樣的文人名士。論道卻是每個修士入門時都要學的,那是法修的基礎。
當然想和美人論道,只有粗淺入門常識是不夠的。按理說,燕開庭已是上師境修士,即使只是第一重離位,也算初窺道境,與普通修士相比應是綽綽有余。
然而不少人都知道,燕開庭可能是少有未曾領悟自身神通的上師境修士了。
燕開庭天生神力,八歲時就能與苦修三十年的戰修在力量上抗衡。身為燕氏血脈,又與“天工開物”鎮府之寶靈兵泰初錘極為契合。十五歲那年,在一場意外中,泰初錘變成了燕開庭的本命兵器,他就此邁入上師境。
凡是兵器到了靈兵級別,都自有神通,燕開庭的“光陰百代”就是泰初錘所具有的神通,偏偏還是一個大神通。
燕開庭的經歷說起來只能給人一種感覺,那就是悟性高不如運氣好,天賦強不如蔭庇厚。
多少上師,甚至真人都難找到合適的本命兵器,更不用說煉化和溫養過程何其漫長和艱難了。燕開庭竟然無視境界,直接結契靈兵,別人至少走幾十年、布滿無數坎坷的路,被他這么輕輕松松一步跨了過去。
就算他從小到大都有不學無術的名聲,在道法領悟上一竅不通,哪又怎么樣呢?
擁有泰初錘的燕開庭,神力天賦如虎添翼,僅力量一項,就不是普通修士接得下來的。神通則不管來路如何,都穩穩站在上師境的門檻里邊,在這玉京城中,也就比幾個名門核心子弟和那些資深長者差一點而已。
只不過原本不是問題的問題,在美人面前就成了問題。讓燕開庭論道,簡直就是要一個大字不識的人做一篇文采斐然的歌賦般為難。
從臨溪在玉京正式露面的第一場宴會后,燕開庭已在她那里吃了無數閉門羹,就算公開宴會上得以共處一堂,美人也對他絲毫不假顏色。
主人有了煩惱,伴當自該效力,李梁本就長于鉆營,被他終日奔走營且,得來了這樣一個機會。
據說是有臨溪參加的一次私人小聚,所以也不排斥多增一名客人,畢竟燕開庭的出手可是極為大方的。
臨溪大家視金玉為糞土,經營花舫的卻不能只吃西北風,況且燕開庭是正兒八經的匠府主人,和那些沒有實權的世族子弟還不一樣,在玉京的地盤上,太過不給他面子也不是個事。
誰料臨到頭來,仍是出了紕漏。
李梁額頭汗都快下來了,他看過計時器,他們趕到的時候,正正好好卡在約定的時間上。若是漪蘭舟的人已來過,沒看見人,于是等也不等就走了,那就太冤枉了。
因為今天燕開庭是從鄰城趕回來的,在城市法陣之外,廣大荒原上兇獸橫行,他們一行人身手都不錯,并不擔心行路安全,可若遇到兇獸,還是要費上一番手腳。今天就是如此,碰到一小隊群居的兇暴兔,耽擱了一會兒。
就在李梁打算叫人去打探消息的時候,不知從何處傳來一聲嗤笑。
那聲音雖然充滿了明晃晃的嘲諷之意,卻不掩音色的悅耳動聽,尤其是尾音猶如一彎清泉撞入潭水,有種蕩氣回腸的空靈感。讓人不由遐想,聲音的主人若好好開口說話,該是如何令人陶醉。
李梁方才有些著惱,喝罵已到嘴邊,一轉頭看清來人,立時變成一只縮頭鵪鶉。
旁邊一棵老榕樹的繁茂樹冠中,有一名少女冉冉躍出,身上的衫裙翠綠欲滴,仿佛是從滿樹新綠中幻化出來的精靈。
少女一雙明眸如秋水般動人,腰身盈盈一握,掛了把寶光流溢的配劍,殺器的堅硬凜然與腰線的柔美嬌軟,對比出了一種驚心動魄的美感。
少女嘲弄地道:“你在等漪蘭的船?不用浪費時間,我已經讓她們滾了。”
燕開庭懶洋洋地看了她一眼,“喂,付明鳶,我記得你才十八啊?怎么就像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一樣,專壞人家的好事?”
付明鳶臉上薄泛怒色,卻是花容不減,更添幾分炫目風韻,“燕開庭,你好歹有點出息吧!什么大家,架子擺到天上去,不也就是一個伎子而已……”
燕開庭打斷了她的話,無精打采地道:“付明鳶,你現在像我的娘了……”
付明鳶胸脯起伏,深吸一口氣,手按上了劍柄。
燕開庭還沒怎么樣,他身邊的伴當和隨從大多條件反射般退了一步,尤其是李梁,明顯心有余悸地往后方又縮了縮。
這位付家的二娘子和燕開庭從小就是冤家對頭,每次都是見面說不到幾句話,即開始動手。他們兩個都是上師境離位,燕開庭的道法是大神通,可付明鳶劍符同修卻是扎扎實實的本事,又不可能互下死手,打了也是白打。
但是付二娘子奈何不了燕開庭,拿他們這些伴當隨從出氣可一點沒有問題,就算他們有人修為比她高,敢還手嗎?所以,同樣的,打了也是白打。
眼看又要上演例行一戰,突然隨從里有人嘟噥了一句,“咦,船來了?”
循聲望去,只見寬廣河面上駛來一艘外形如蘭綻放的船樓,順風順水間,數息就能靠岸。
而此刻眾人才發現附近不知何時多了一行人,三男一女,衣著姿容皆出眾,佩在外面的法器和兵刃都不是凡物。
付明鳶的臉色頓時有些不好看,剛才鬧劇也不知道被這群外鄉人看去多少。
可對方除了一個極為年輕的女孩子眼神瞥到燕開庭身上的時候,流露出些許不明顯的輕視,其余三個年輕男子全都面無異色,為首的高大男子還在雙方目光接觸的時候,略略頷首為禮,讓付明鳶想發作都沒有借口。
漪蘭舟靠岸后,眾人才發現原來這次折回是專門來接那幾個外鄉人的。
而漪蘭的接引知客也看到了燕開庭一眾人等,臉色立刻尷尬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