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婉轉輕吟響起,“師父……”
燕開庭經過重重意外,再聽到這個本該駭人的稱呼,都有點麻木了。他百無聊賴地轉頭看向付明軒,想問他能閃人不。燕家大郎雖有走馬章臺的愛好,卻無蹲門聽房雅興。
這一眼看去,燕開庭卻發現付明軒指縫間毫光閃動,掌中扣了一件嬰兒拳頭大小的法器,不由一愣,隨即發現身周的“障眼符”外多了一層法力。
他驀然意識到,付明軒這是加固了隔絕氣息和視覺的屏障。若非附近有強者,何須如此謹慎?
燕開庭立刻警覺地轉頭四顧。付明軒搖了搖頭,指指小樓方向。
臨溪自然不是多厲害的強者,難道她那師父大有來歷不成?
屋子里的動靜已經停止,有個女聲道:“好了,我已為你拔除所有無形之氣。此番你太莽撞了,沈容照的禁制是那么好破的嗎?再等一兩天自然就解了。”
“弟子氣不過嘛……”臨溪的聲音很輕,還帶些愛嬌的鼻音。
“吾門走的就是風月之道,率性任情才好,我以前是太寵你了。”
“師父……”
“我已教訓過淺意,你們竟敢去撩撥沈容照?以為我在他跟前的面子很大嗎?”
窗戶里一道淡淡人影晃動,燕開庭的眼力只能依稀見到一個裸背,手抱了一具柔軟的軀體,轉到屏風后面的一扇門中去。
燕開庭突然目光一凝,停在屏風上搭著的一件雀羽長衣上。這個距離,以他的眼力不說纖毫畢現,也是清晰得如在眼前。
只見那件雀羽長衣上勾著枚玉玦,一時看不出是什么飾品。但是光素無紋,反倒在羽衣上顯出皎皎寶光。
燕開庭看清玉玦的樣子,陡然身體晃了晃。
“走。”付明軒低聲道。
燕開庭立刻躥起,兩人頗有點落荒而逃的架勢,連著翻過兩三座小院。
“伴山園”今晚明顯比往常冷清,從空中極盡視野,半數庭院沒有什么燈光,只在月亮門的位置挑了一盞風燈,這是沒有客人在內的意思。他們剛才翻過的小院一座都不亮。
兩人小心看過周圍,停在一排無人平房的屋頂上。
燕開庭問:“那老女人很厲害?”
付明軒道:“‘花神殿’的第一副殿主向瑤,據說也是‘花神殿’的第一高手。雖然還沒到真人境,但是她的秘法長于惑心,真人如果不小心,對戰之際也可能會著了她的道。”
燕開庭頭疼道:“都要‘逢魔時刻’了,這群家伙跑進城來湊什么熱鬧?”
事實上,外來修士路過的城池若正遇上獸潮或魔物入侵,有些人會選擇離開,有些人則會留下來協助戰斗。
有協防意向的強者,一般都會與城主府先行聯系。因為每個城市都有自己的防御體系和戰時安排,外來人誤打誤撞,幫不上忙是小事,弄巧成拙是大事。
外來者的名冊要明天中午才會從城主府發出,也不知道“花神殿”的這些女修明天是否會撤走。雖說向瑤這個等級的強者會是一大助力,可因她們之前行為,燕開庭總感覺不太舒服。
付明軒指尖亮著一輪小小的、昏黃的光環,一道道無形法力如漣漪般向四面八方擴散,三、五丈遠后就融入了夜風中。
這是天聽之術,在付明軒手中用來,還有一定窮索功能。不過既然知道“伴山園”里有向瑤這等高手在,他施術之時極為謹慎,法力波動控制在三、五丈內,其余就靠與夜風這樣的自然氣息共鳴。
如此一來,效能削弱,卻安全許多。
燕開庭看了一會兒,突然覺得哪里不對,愕然道:“這是木屬風種的秘法?”
付明軒過了片刻,熄掉手上光暈,道:“是啊。”
“為什么你在水、土之外,還有木屬性!”
付明軒聳聳肩,道:“來,再去看一個地方,今晚的外來人還真不少。”
兩人又翻過幾重院落和樹林,在一座燈火通明、人聲鼎沸的小院外圍就停住了。那里頭極為喧囂,鶯歌燕語,還有濃郁酒氣飄出,像是正在開宴。
付明軒的行動更為謹慎,早早用法器和符咒將兩人身形掩住,他們跳上路邊一棵冠蓋如云的大榕樹,向里面看了一會兒,確定周圍沒有崗哨,才上了院墻。
到了這個距離上,付明軒和燕開庭互相看一眼,就誰都不再試圖靠近了。
他們所處位置雖然隱蔽,但在正屋的背后側,幾扇窗戶都只支起一半,不能完全看清屋中情況。只時不時走動的人影,半身或全身出現在視線里。
然而里面的人沒有絲毫掩蓋自身氣息的意圖,因此真氣波動十分強烈,足以讓人知道里面至少有兩、三名上師境強者,余者也至少是二流以上的高手。
這個距離上,若不想讓里面的強者感覺到有人窺視,無論水鏡還是天聽術都不能用。
燕開庭注目看了一會兒以后,扯扯付明軒,做了個“走”的口型。兩人小心翼翼原路返回。
走出一段路后,燕開庭方輕聲道:“離開‘伴山園’再說。”
付明軒點點頭,他離開玉京城日久,北地著名強者是知道的,但地方高手就沒關注過了。燕開庭的反應,顯是至少認出了一兩人的來歷。
此刻,兩人走到一條僻靜甬道。這通常是“伴山園”仆役來往所用,為了不妨礙園中客人席地幕天的雅興,他們被嚴格要求從這些四通八達,但兩邊又有實心高墻分隔的通道中來往各個院落。
忽然,付明軒一個急踏,向前躍出一大步。與此同時,燕開庭身形拉出殘影,從原位移開。
兩人之間爆出一團淡黃色煙霧,看氣流將地面都削掉了幾公分的激烈狀況,這爆炸之力當時十分驚人,卻詭異地沒有發出半點聲音。
付明軒一甩手,數道秋水般短芒飛出,連續不斷的噗噗輕響中,原本空無一物的地面上出現數面三角小旗,被短芒一一捅了個對穿。
燕開庭的身影仍在不間斷地移動,道道殘影此起彼伏,看得人眼花,所過之處地面上,也是憑空出現一面面小旗,都被他的靴子踩扁在地。
一個蒼老聲音如夜梟般啫啫而起,“如今的小輩真沒禮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