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開庭走了上去,道:“你還是這樣,日日只畫眼睛。也不知道你畫這些個有什么意思?”
付明軒微微一愣,方才他顯然入了定,并沒有察覺到從后方走來的燕開庭。
“你怎么了?入定了嗎?”燕開庭有些驚訝付明軒反常的表現,問道。
付明軒擺了擺頭,笑道:“方才做完畫后,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就沒有控制好心神,入了定。不是你在后面說話,恐怕我還要在里面待上一陣。”
燕開庭點點頭,道:“我昨天遇見沈容照了。”
“哦?何時?”
“昨日傍晚時分,在涼風閣,似乎有人追殺他,看到他時,他已經中了毒。”
付明軒眉頭微皺,心想能夠傷到沈容照的人,若不是真人級別的高手,也應當是一些頗有修為的殺手團隊合作,圍剿他一人。
似是猜到付明軒心中所講,燕開庭思索片刻,道:“據說是個叫什么飛刀會的組織,沈容照剛巧遇見我,我便去會了會那些人,也沒見他們有多厲害,還抓了一個活口送給了沈容照。”
付明軒微微一笑,道:“飛刀會本身不厲害,厲害的是飛刀會身后的人。”
“哦?”
“元會門中,沈容照成為首座弟子時間雖是最長,但仍有不少人覬覦那個位子,遇到這些事情,也是正常。往往在背后設局的,定是十分了解沈容照的人。”
付明軒解釋道,燕開庭想到了前幾日付明軒在渭青被洛長蘇設局欲將其殺害的事情。
燕開庭沉吟片刻,道:“明軒,你有沒有覺得,玉京城近段時間變得越來越奇怪了。”
付明軒沒有任何表態,只是反問一句,“怎么說?”
燕開庭道:“近日來,玉京城中外來客是越來越多,什么飛刀會暫且不講,我今晚帶你去一處地方,你見一見,便知道我的意思了。”
沒想到燕開庭也學會賣關子了,付明軒轉過身來用手中畫筆敲了一下燕開庭的腦袋。
“你還學會賣關子了”
燕開庭傻笑一聲,道:“你還記得西街的葉塘園么?到時候你便在那里等我。”
葉塘園是西街一家酒樓專門招待外鄉人的庭院,種滿了各種珍奇異樹,常年翠綠一片,綠樹掩隱之中,還建有一潭潭人工小湖,漂滿了風荷葉子,時不時還冒出幾點粉紅嫩荷出來,小的時候,兩人常常跑去那些地方,跟一些外鄉人廝混在一起。
與付明軒說定后,燕開庭便離開了付府,就欲前往涼風閣去,還未走出幾步,就聽見付明軒在身后冷冷道:“還是少喝一點為好。”
燕開庭點了點頭,就往前走去。
夜晚,清冷的月光將玉京染上了一層銀白,伴山園的假山在月色中投下一片暗影,伏低了身子的燕開庭蹲在陰影里,仔細觀察著伴山園中客房里的兩個身影。
在他的身后,付明軒身周散發著一片幽幽青光,將燕開庭和付明軒都包圍在了其中。
付明軒盯著房內的兩道身影,恨不得把燕開庭的腦袋敲開花。
“諸生門無忌真人,你就叫我們這么毫無準備的就來了”
付明軒所指的是房內一道高大身影,看上去不過四十歲左右,一身靛藍長衫,身姿挺拔瘦削,眉目間透著一股英氣,只是一頭五黑長發的發梢,泛著一片銀白。
“諸生門”
燕開庭昨日去涼風閣的路上,看見了這個頭發有些奇怪的外鄉人,本來以為只是一位外出游歷的普通高手,便想著拉付明軒來瞧瞧這人的動靜,沒想到,這人竟然是諸生門的真人!
付明軒身周漂浮的那層幽幽青光,實際上是為了屏蔽二人的氣息所設置的一層屏障,饒是真人,也得費上一番心思,才能發現青光里的蹤影。
而遠遠看去,這青光竟是融入到了夜色之中,毫無顏色和光芒。
付明軒壓低了聲音,指著無忌真人旁邊的一個略低幾分,身材矯健的年輕身影道:“那個,是諸生門的首座弟子,白秋亭。”
燕開庭觀察著那人的模樣,差不多二十五六歲的樣子。也是一襲靛藍長衫,腰佩玄鐵長劍。只是比起身旁的無忌真人,他的氣質略顯稚嫩,眼神之中,竟透著一股不諳世事的神色。
燕開庭轉過身去,狡黠一笑,問:“都是首座弟子,你與沈容照還有這白秋亭誰更厲害?”
付明軒笑了一聲,道:“且不說我與沈容照,這白秋亭能坐上首座弟子的位置,還不多虧了他的老爹。”
說著,付明軒指一指方才提到的無忌真人。
“哦?還有如此秘辛,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付明軒輕笑一聲,道:“四大門派中這早已不是什么秘辛,無忌真人早年外出游歷,與一女子相戀之后,便帶回了白秋亭。這白秋亭雖已二十五歲,但是論起修為來,與你是不相上下。”
“并且,這無忌真人護犢心切,從不讓這白秋亭到一些凡俗之地歷練,每次都是親自選定一處秘境或者仙山什么的,讓白秋亭去。所以這一次我也很意外,沒想到竟然在玉京城內看到他。”
說完,兩人便又仔細觀察著屋內情況。
只見房里兩人似是在商量著什么,無忌真人拿出一個芥子袋,遞給白秋亭,白秋亭接過袋子,眼中有些疑惑。
“師父,這”
無忌真人淡淡道:“本來為師還要在玉京待上一段日子,但是昨日接到你師伯的密令,門內已經知道我來了這里,得盡快回去,否則那一幫子人,不知道又鬧出什么亂子來。”
白秋亭略一沉吟,道:“就連師伯也壓不住他們么”
無忌真人皺眉搖了搖頭,道:“你師伯修為雖高,但是對于這俗世事務,卻是一竅不通。這些年來,他屢次閉關,不過也就是為了少點叨擾而已。”
白秋亭攥著芥子袋,對著無忌真人行了一禮,道:“秋亭定不辱師命!”
無忌真人點了點頭,伸出手來在白秋亭頭上摸了一摸,微微一嘆,便踱步站在窗前,眼神飄向了遠方的黑暗深處。
暗處,燕開庭和付明軒二人借著付明軒的青光屏障緩緩退出了葉塘園,出了園子,付明軒的眉頭便緊緊皺在了一起。
燕開庭也是不言語,心下略一思忖,便覺得其中事情并不簡單。
如今,四大門派當中,已有三派在玉京現身,來得都還是一些核心人物,多說此時玉京還像表面上那樣風平浪靜的話,那么底下定是暗流洶涌。
兩人走在西街上,燕開庭問:“明軒,你們小有門只來了你一個人么?”
付明軒立定,望想燕開庭,道:“什么意思”
燕開庭搖了搖頭,道:“四大門派當中三派已經在這里現了身,剛剛那個什么諸生門的首座弟子一看便是在玉京有重要任務,可是這玉京除了平時做做生意,被花神殿多寶閣惦記惦記,你們這些門派內的修道人士,一向是看不上的?也不知為何,近些天我總是有些心慌。”
付明軒長嘆一口氣,道:“我也不甚明白,昨日我的小師叔也突然現身在玉京。”
“小師叔”
“對,就是元籍真人。”
“小有門的天才人物!”
付明軒笑了笑,道:“你知道的還挺多,不過我這小師叔,名氣的確夠大的。”
燕開庭沉吟片刻,問道:“你小師叔什么都沒與你說”
付明軒搖了搖頭,道:“可能是時候未到吧。總之,玉京最近與以往已是不同了,你平常行事還是要多加小心才是,昨晚沈容照那件事,你有些魯莽了,能傷到沈容照的人,傷你也不在話下,昨晚算是你運氣好。”
燕開庭撓了撓頭,囁嚅道:“這一喝酒,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了。”
付明軒微嘆一口氣,二人就踩著清冷的月光,向各自府上走去。
玉京城內,黑水河上,一艘畫舫漂浮在粼粼月色之下,畫舫上無白日一般喧鬧,卻有著和夜一般的寧靜,其中的一個上等廂房內,一位白衣少女將一盞香燭點燃,頓時,猶如空谷幽蘭一般靜謐的香氣充斥在整個房間。
白衣少女無聲退下,獨留沈伯嚴一人坐在廂房內,細細品茶。
就在茶杯放下的那一刻,整個廂房內升起一道如水一般波動的屏障,將里外徹底隔絕,隨后,沈伯嚴從芥子袋里掏出一個繡花荷包,往面前一扔。
落地的剎那荷包變得如人一般大小,沈伯嚴伸出手指往下一劃,荷包頓時打開,露出了里面的小玲瓏。
因為受著沈伯嚴的禁錮之術,小玲瓏雖然滿腔恨意,卻無處可施,整個身子軟的如同一團棉花,站也站不起來。
沈伯嚴站起身來,走到了她的面前蹲下,伸出手捏住了小玲瓏那張稚嫩的臉,輕笑一聲,又輕輕甩開。
“若我沒有記錯的話,我以前見過你。”
沈伯嚴淡淡地道,小玲瓏卻是稍愣一下,隨即又恢復到方才恨惡神態,因為受著禁錮之術,卻是連話也說不出來。
“你說你是拿人錢財,替人消災,拿你我本無冤仇,為何見你如此恨我?”
噌的一聲,一縷白色光芒飛入小玲瓏額間,頓時她只覺得渾身一輕,所有力量都回了過來,只是雙手雙腳仍然是綿軟無力,所以堪堪坐了起來,望著沈伯嚴道:“你殺了我師父,我當然恨你!”
沈伯嚴輕笑一聲,望著她道:“你師父要殺我,難道我還要等著被他殺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