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四娘搖搖頭,苦笑著道:“這沒什么。[..我家老祖宗病倒了,我要去彌陀寺給她老人家祈福。——失禮了。”說著,轉身就上了蔣家大車。
彌陀寺在京城郊外五里遠的地方,中間要經過一個狹長的山坳。
周懷禮立在街角,看著蔣四娘坐的大車消失在街角,右手逐漸握緊了拳,他回頭看了看蔣家新換上的伯爵府的牌匾,翻身上了馬,也往彌陀寺的方向去了。
蔣四娘來到彌陀寺,一個人靜靜地跪在菩薩面前,誠心祈禱:“大慈大悲彌勒佛,我家老祖宗向來行善積德,與人為善。求彌勒佛保佑我家老祖宗逢兇化吉,遇難呈祥。”說著,恭恭敬敬磕了十六個頭。
然后又在彌陀寺里布施點燈,幫著僧人為窮人施粥送藥,一直忙到天快黑了才離開彌陀寺。
從山門里出來,蔣四娘一眼看見周懷軒負手背對著山門這邊站著,高大魁梧的身姿十分出眾。
聽見有人出來,周懷禮回頭看了看,臉上立刻露出笑容。
他轉身快走幾步,來到蔣四娘面前點點頭,“上完香了?”
蔣四娘有些不好意思地點點頭,輕聲道:“周四公子也來上香嗎?怎么不進去?天已經快黑了……”
周懷禮笑了笑,也不說自己是專程在這里等她的,只是道:“是啊,天快黑了,你快回家吧。如今外面不太平,還是少出來的好。”看了看蔣四娘帶的人手,搖頭道:“連個護衛也不帶。你也敢出來上香?”
彌陀寺在郊外。郊外當然不比京城里面安全。
蔣四娘心里一動。面上不由自主浮起兩片嫣紅,她低頭輕輕“嗯”了一聲,轉身走到自己大車前,扶著婆子的手上了車。
車簾在蔣四娘面前緩緩落下,也將周懷禮含笑的面容擋在車簾之外。
“走吧。”蔣四娘輕聲吩咐車夫。
“駕!”車夫揚鞭抽了一記,快馬往前奔去。
周懷禮不緊不慢跟在蔣家大車后面,目光警惕地看著四下的方向。
所幸一路無事,很快來到京城城門口。
“守備大人回來了!”城門口的守城人都是京師守備的手下。見到直屬上司,忙過來見禮問好。
周懷禮肅穆低沉的聲音傳來:“你們要好好查驗過往行人,不能掉以輕心!”
“是!”
蔣四娘在大車里聽見周懷禮的聲音,才醒悟周懷禮一路跟著她回來了,心里不由怦怦地跳。
車夫趕著大車進了京城的城門,一路順順當當回到蔣家伯爵府門口。
蔣四娘扶著婆子的手下了車,下意識一回頭,果然看見周懷禮騎著馬,站在街對面的大樹底下默默地看著她。
蔣四娘想了想,拎著裙子走到他面前。仰頭看他,輕聲道:“周四公子。多謝你一路相送。”
到現在這個時候,蔣四娘也明白了,周懷禮去彌陀寺,不是要上香,而是為了護送她……
周懷禮沒想到蔣四娘居然親自道謝,忙翻身下馬,有些狼狽地支支吾吾道:“我……我……呃,是順路,順路……你不用放在心上。”
蔣四娘低著頭噗哧一笑,點點頭,轉身快步離去。
和先前相比,她的腳步輕快許多。
周懷禮看著她的背影,心情陡然上揚,忍不住快走幾步,趕上蔣四娘的步子,低聲道:“別著急,你們蔣家不會有事的。”
蔣四娘停下腳步,苦笑道:“你也知道我們家出事了?”
周懷禮微微一笑,“很難不知道。”
“這也是沒法子的事。我家老祖宗說,有時候,有些事,就算知道可能會有不好的結果,也不得不做。比如這件事,我們就沒法子,就得硬扛著。”蔣四娘嘆息說道。她不認為老祖宗是做錯了。于情于理,他們蔣家確實需要站在姍姍和昭王妃、大哥兒這一邊。
至于昭王妃的餿主意,這是誰也想不到的事,他們蔣家也只得受著。
“……你們確實沒有做錯。是有人心太大,腦子又不好使,才把你們生生拖下水。”周懷禮同情說道,再次安慰她,“好好照顧你家老祖宗,外面的事你別擔心。”
“我一個弱女子,外面的事情想擔心也沒法子。”蔣四娘苦笑著搖搖頭,“周四公子,天不早了,您回去吧。”
周懷禮點點頭,“我這就走了。你先進去吧。”說著,指了指蔣家伯爵府角門的方向。
蔣四娘知道自己不走,周懷禮是不會走的,便不再啰嗦,轉身進了角門。
她進了角門之后,周懷禮才騎上馬。
他走了一段路,想了想,拐去了通往昭王府的大街。
來到昭王府門口,周懷禮一愣。
這里好熱鬧!
他只聽見昭王妃的聲音從大門后傳來,聲音尖利,帶著哭腔,很是讓人無奈。
“放我出去!我要見圣上!”
“你們憑什么攔著我?我給圣上生了一兒一女,他憑什么這樣對我?!”
“蔣家辛辛苦苦幫我們養女兒,他卻要降蔣家的爵位!——這是把女兒放在心上嗎?!做人不能這樣狼心狗肺!”
一連串叫罵聲從昭王府的大門里頭傳了出來。
王毅興騎著馬從遠處奔來。
來到昭王府門口,他鐵青著臉下馬,拍開大門進去。
“你們還等什么?!還不堵上她的嘴!”王毅興冷聲斥道。
王青眉的聲音立刻消失了。
周懷禮騎在馬上,搖了搖頭,深深地盯了昭王府的大門一眼,策馬離去。
沒過多久,王毅興也怒氣沖沖地從昭王府大門里出來。回頭目光陰鷙地盯了大門一眼。也轉身去了。
深夜。昭王府的后院,一燈如豆。
昭王妃王青眉愁眉不展地坐在妝臺前,看著菱花鏡里自己日漸老去的容顏,輕輕嘆了一口氣。
難道,她的堅持,真的錯了?
她的男人做了皇帝,就不再是她的男人了?
想起在江南跟昭王兩個人在一起的日子,她深深懷念。
如果。他們還是在江南就好了。
昭王妃心里很是煩亂,忍不住對外面吩咐道:“給我做兩個小菜,再拿瓶酒過來!”
外屋里伺候的兩個丫鬟嘀咕道:“王妃最近天天喝酒,喝醉了就去大門口罵圣上。今兒鬧了一場,王大人已經責罰過我們了,再給王妃喝酒,我們還活不活了?”
昭王妃在里面等了半天,也不見有人給她送酒菜,忍不住推了門走出來,瞪著眼睛道:“我說的話。你們都不聽了是不是?”
“求求王妃!您別再喝了!”兩個丫鬟連忙跪下磕頭,苦苦哀求。
“要你們管!”王青眉瞪了她們一眼。又踹了她們一腳,“趕緊去給我拿酒來!不然揭了你們的皮!”
兩個丫鬟對視一眼,不敢再拖,戰戰兢兢站起來,去小廚房傳酒菜去了。
小廚房的廚娘聽見王妃又要酒菜,嘆口氣,搖頭道:“王妃還這么年輕,就染上酗酒的毛病,唉,以后這日子可怎么過啊……”
“您就別擔心了。橫豎有王大人,不與我們相干。”兩個丫鬟悶聲答道。
外面的夜很黑,天空里烏云密布,間或有些沉悶的雷聲傳來。
“今年春天雨水少。看這樣子,莫非是要下一場雨了?”一個丫鬟抬手遮在眉間,看了看漆黑一片的夜空。
黑黢黢的庭院里,突然傳來“喵嗚”一聲貓叫,一條黑影似乎從庭院的圍墻上閃過。
那正在看夜空的丫鬟窒了窒,忙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仔細看時,卻看不見庭院里有任何人影。
她搖搖頭,“眼花了。”說著,轉身進去小廚房,和另外一個丫鬟一起,一人端了放了四盤小菜的托盤,一人把著酒壺,往昭王妃的屋子行去。
“你們死哪里去了?!怎么現在才來!”王青眉怒斥她們,“還不快把酒菜擺到桌子上!”
兩個丫鬟忙去暖閣的圓桌上擺上酒菜,放好碗碟和筷子。
“行了,你們去外面伺候。”王青眉擺了擺手,一個人在桌前坐下,迫不及待地給自己斟了一杯,一飲而盡。
一杯酒下肚,她立刻覺得心情好了起來。
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這句話真沒有說錯。
王青眉也不吃菜,只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喝到一半,她已經有些醉醺醺了,聽見外面傳來撲通一聲,似乎有重物倒地的聲音,忍不住將筷子往桌上一拍,站起來沖到外屋惱道:“在做什么呢?!深更半夜,安靜會兒行不行!”
外面伺候的兩個丫鬟忙出去院子里查看,王青眉也跟出去看了看。
就在這時,一個黑衣人從半開的槅扇窗子竄入暖閣,從懷里拿出個紙包,倒入王青眉的酒壺里,再晃了晃,然后一躍而起,從半開的窗子里跳了出去,趴在門外回廊的頂梁上。
“王妃,好像是貓。”一個丫鬟指了指墻邊,正好看見一只大黑貓翹著尾巴慢慢走了出來。
“這個小畜生!”王青眉笑罵了一聲,回頭進了暖閣繼續吃酒。
吃完一壺酒,她又胡亂吃了幾口菜,才醉醺醺地去浴房洗漱,出來倒頭就睡。
第二天中午時分,昭王妃王青眉的兩個丫鬟在外面走了半天,見里面的昭王妃還是沒有動靜,忍不住道:“咱們進去看看吧。”
兩人一起走了進去,來到昭王妃床前輕聲喚道:“王妃,王妃?”
里面沒有聲音。
兩人對視一眼,嘆了口氣,暗道王妃這一次可是醉得太厲害了,有心想掀開簾子,但是想起以前去叫王妃起床,反而被打一頓的時候,兩人又不敢,訕訕地縮回手,回到外間繼續候著。
傍晚時分,王青眉還是沒有起來。
兩個丫鬟這才覺得有些不對勁,拼著被王妃打一頓的可能,撂開了帳簾。
只見昭王妃還是直挺挺睡在床上,面色紅潤。
“王妃?王妃?”兩個丫鬟齊聲喚道。
昭王妃王青眉一動不動,就像沒聽見一樣。
“怎么能睡得這樣沉?”兩個丫鬟嘀咕著,忍不住上前輕輕推了推昭王妃。
一推之下,才覺得有些異樣。
王妃的身子好像很是僵硬。
兩個丫鬟驚疑不定地對視一眼,又一起狠命推了推昭王妃。
昭王妃連臉色都未變,還是閉著眼睛。
一個丫鬟終于覺得不對勁,戰戰兢兢伸出一只手,到昭王妃鼻子前試了試鼻息。
一試之下,立時縮回手,結結巴巴地道:“王……王妃怎么沒氣了?!”
“不是吧?!”另一個丫鬟嚇得魂飛魄散,忙也去試了試。
“真是沒有氣了!”
兩人一起拎著裙子跑出來,大叫道:“王妃出事了!趕緊請郎中!請王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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