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俞興瑞興沖沖的就跟著周乙的后腳過去了。
其他的一些人,也一樣,都想要看看這位天下第二敗在小師弟手下的樣子。
而在武當山的小蓮花峰上。
洪洗象牽著他的那頭牛,撓了撓臉,道:“你真要和小道下棋?”
周乙面色平靜,露出淡淡微笑,道:“我想看看是你的心厲害,還是我的心厲害。”
“心?”洪洗象懵懂的不知道周乙在指什么。
周乙卻清楚。
洪洗象號稱比別人多一個心竅,因此能夠一法演萬法,那些道藏武功,他一看就會,甚至能夠推陳出新,從而創出自己的理解,堪稱舉一反三。
也正是因為有這么一份通達萬物,一閱既明的天賦,才會被上一代的武當山老掌教,認定為是真武轉世。
這樣的天賦,若不是天上真武大帝轉世,凡人怎么可能有這樣的與道合真之性靈。
之所以讓洪洗象只看書籍,在武當山上率性而為,不必參與武當弟子們的功課習練,便是因為,這偌大的武當山,根本就沒有任何一門武功,能夠教的了洪洗象。
他的道,在于自己。
這樣的處境,這樣的人生經歷,多出來的一個心竅,這和玄道宗八年期間的周乙何其相像?
因此,周乙怎能不對這個和自己如此之像的小道士,也就是此界的呂祖感興趣。
他倒要看看,這小道士多出來的一個心竅和自己的開發出了七竅之十一的玲瓏道心相比若何?
面對周乙的弈棋邀請,洪洗象撓了撓頭,看向了帶周乙來的小道士,清楚這好像是掌教師兄的指示。
既然如此,洪洗象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有些緊張的道:“那就下吧。”
周乙沒有說話,將棋盤擺至面前,兩盅黑白子放之二人面前,也沒有說什么請讓之類話,起手掛角而去。
洪洗象還是有些緊張,反手落子天元。
當俞興瑞等人趕到的時候,周乙和洪洗象已經相互落子十五手了。
王重樓等人不敢上前,就在幾十步外看著,但目力如這些人,依然能將棋盤看的清清楚楚。
王重樓擼著胡須暗道:“這才十五手,倒是看不出來什么,兩個人的布局都看起來平分秋色,甚至有幾種大街上般的棋局般隨處可見,不過以我對小師弟的了解,他通常是收官的時候,才能顯出來精妙,一盤棋宛如泱泱大勢,浩氣逼人,以正致勝,看來這天下第二要不了多……”
他心中正說著,忽然,幾個人都愣住了。
卻見,洪洗象此刻托著下巴,看著面前的棋盤,忽地不動了。
這一手輪到他了。
這一停,卻是驚煞了王重樓一些人。
“這,小師弟難道,他現在竟然在思考?”
俞興瑞小聲說道,語氣里面充滿不可思議。
以洪洗象多生一個心竅的心算推演,從來都是信手落子,毫不思考,快打快落之間,一盤大勢就從手上生成。
可是,面對這天下第二,他居然開始思考了?
僥幸,洪洗象這樣思考,也沒有多長時間,十個呼吸過后,他繼續落子。
這次輪到周乙停住了。
“才落子十六手,難道說,這周太乙真的也是一位大國手?”
周乙這次,只是停住了五個呼吸,便再落一子。
然后,一番膠著的態勢慢慢展開了。
二人從一開始十幾個呼吸落一子,到后來,甚至于一個時辰才落一子。
王重樓等人站在那里,可謂是全被驚呆了。
“這,不會吧,這天下第二竟然能和小師弟下一整天,并且,這棋盤上才落子二十八手,這怎么可能……”
“小師弟可是多生一個心竅的,就算黃龍士來,也應該是游刃有余,可,怎么可能面對周太乙的時候,這么慢了……”
周乙這個時候,回頭看了一眼王重樓等人,道:“諸位且回吧,每日給洗象小道長送些飯菜來,這盤棋可得些時候呢。”
王重樓等人愣愣的看著周乙,然后怔怔的看了一眼棋盤。
然后,王重樓點了點頭:“這盤棋看來沒個七八日,是下不完了,按周先生說的做吧。”
于是乎,幾個人也沒心思在這里留著了。
武當山上還有一些事務要等著他們去處理,尤其是王重樓,他此刻目光看向了一個方向,暗道:
“聽說那世子日前回來北涼了,老道也該去找那位異姓王談一談了。”
盡管龍虎山現在已經勢微到了極點,但還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要想讓洗象在武當山上喂牛讀書讀出來一個天下第一,可不是老掌教說的那么簡單。
而其他人等卻不清楚他們掌教師兄的心思,那俞興瑞走的時候,還是信心咄咄,“沒想到這周太乙棋藝當真不弱,但小師弟應當還是穩贏的,等過幾天我再來看。”
看著那幾人離開,周乙看著對面沉思的洪洗象,再看看自己二人面前的棋局,腦中回憶起了久遠前上一世的記憶。
現在這一幕,像不像是兩個阿爾法狗在對壘。
他搖頭哂笑一聲,不再去想這些多余的東西,而是專心棋局。
他們兩人,都因為比旁人多出了心竅,心算能力早已超出了某種界限,就在剛才他第一次沉思的那五個呼吸里面,算出了一千九百八十一步。
洪洗象應也是相當,就是不知道多了還是少了。
他是真的好奇,這多生一個心竅的洪洗象和自己目前的玲瓏道心比,誰的推演衍化能力更強。
這二人就在小蓮花峰上下棋,武當眾人本以為按照他們的速度,大約有個七八日就能見分曉了。
誰料到,過了七八日,他們竟然還在下。
再一看棋盤,好嘛,只多了二十一手。
并且,自一天之前,他們就沒有再落下一手了。
這讓武當眾人直呼怪物。
而就在這個檔口。
武當山上卻迎來了幾位不速之客。
二百北涼鐵騎從山腳馳來,橫沖直撞的越過了玄武當興的牌坊,帶來了一個錦衣玉食的世子殿下。
徐鳳年看著被這恢弘陣仗吸引而來的武當眾道士,深吸一口氣,一臉陰沉的道:“給你們半個時辰,讓那騎牛的滾出來。”
他說著,俞興瑞慢悠悠的從山上下來,咧嘴一笑,道:“世子殿下,小師弟這幾天,不,可能這幾個月都沒法下來了。”
徐鳳年笑著說:“騎牛的,敢不下來挨揍,這玄武當興的牌坊他就別想要了。”
俞興瑞卻是幽幽的道:“世子殿下,小師弟現在正忙著和一位居士手談,已有七天未曾動過了。”
徐鳳年咧嘴一笑:“那你問問那居士,他怕不怕北涼刀?”
俞興瑞還真佯裝思索了一陣,然后,認真地看著徐鳳年:
“他,好像……不怕。”
徐鳳年臉色僵硬了。
約莫幾個呼吸的功夫。
氣氛有些尷尬。
世子殿下目光閃爍,道:“不怕?那人是誰?”
俞興瑞笑瞇瞇的道:“世子殿下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徐鳳年開始有點心虛,這武當山這次是靠上了什么大樹,以往他上山揍那騎牛的,都是暢通無阻。
這次卻……
他回過頭來看了一眼身旁的白發老魁:“老爺爺,您說,天下間有誰能不怕北涼刀?”
白發老魁眼睛一橫,道:“不知道,想看看,老夫陪你去看不就得了。”
聽到白發老魁的話,徐鳳年內心底定。
前些日子他終于游歷三年回到了北涼,回家的第一天,就是拿著掃帚狠狠追著徐驍攆了半個王府,然后,還沒等緩過神來。
就在前幾日真的見到了老黃高到不行的身姿,還是沒等他緩過神來,央著老黃問問他的身手究竟多高。
老黃居然要去武帝城拿回他的劍?
那可是王仙芝!
他知道老黃很強,可對與王仙芝這三個字,他也知道分量。
那是壓了江湖一個甲子的分量!
盡管現在有一個南宮恨和他打成了平手,可老黃還是不能啊。
這一去,可不就是送死。
但,他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老黃走向了武帝城。
于是乎,心情煩悶的世子殿下,就想起了這不肯下山見他姐姐的騎牛道士,因為老魁欠他一個人情,就想著借著這股勁來武當山鬧一鬧,出口心中的煩悶之氣。
誰知道剛來,就碰到了這回事?
還真有人不怕北涼刀?
但這一次,他可不只是帶了北涼刀。
還有身邊的楚狂奴,這位老魁爺爺才是他敢來武當山鬧一場,順便再踢幾腳那騎牛的之底氣來源。
世子殿下一拍馬鞭,幽幽笑了一聲:“那好,我就去看一看他。”
隨即,徐鳳年帶著白發老魁,往小蓮花峰而去。
到了小蓮花峰下。
“小子,那山上之人興許真有些本事,你就在這山腳下等著,我去給你把那騎牛的捉下來。”
白發老魁咧嘴一笑,這些年來多虧這小子給湖底扔大魚大肉,飽了自己不少口福,這次既然已經籍這小子之刀脫困而出,他要鬧一鬧這武當山,又有何不可,權當換了人情,誰讓他看著這小子長大,頗為順眼呢。
語落,白發老魁沖天而起。
但,也就在這一刻。
一聲淡淡話語。
“老頭,你放肆了!”
語落。
沖天而起的白發老魁,忽然感到頭頂好似有一個五指山落了下來。
隨后!
轟然一掌從天而降。
將那沖天而起的白發老魁,一掌拍進了蓮花峰山腳的黃土里面。
砸出了一個大坑!
而徐鳳年聽到了這個聲音,看向了背后幸災樂禍看著他的俞興瑞。
俞興瑞悠悠道:“老道說他不怕的吧。”
徐鳳年神態僵硬的抬頭仰望。
這熟悉的聲音。
竟是帶走了溫華的那位。
也就是,才在幾個月前完敗了桃花劍神的周太乙。
那位……天下第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