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師回頭看見得這個紅衣少女,正是他夢中夢到的那位,曾經在常浩十六歲時候與常浩青梅竹馬的女孩,名叫許靈兒。
聽王林說夢中夢到的常浩出現在了這座城中,而且其身上正在發生的故事,正是夢中所見到的六十歲的時候。
那段故事里,正是常浩將許靈兒從幻神宗救出,并安置在一座城中的事情。
此前,相師也不會想到,夢中故事里的那座城,就會是他安身的這座城,如今不僅夢中發生的故事出現在了身邊,更加讓他心中不能平靜的是,夢中不曾出現的故事也出現了。
許靈兒怎會來找自己。
夢中并沒有這段情節。
自己也入夢了?
相師一瞬間迷茫不已。
這是現實,不是夢。
是說,夢和現實還是有差別的嗎?
他自己夢到的,并非是全部的一切,所以才會有夢中不曾出現的事,發生在現實里面。
許靈兒看見相師表情變幻,心中沉吟,而后微微低下頭,用清脆的嗓音低低說道:“聽聞先生所算無一不中,且只要交付的起十兩金子,便誰都可以算,不知可否為小女子指點一二?”
相師看著許靈兒,回了心神,突兀的道:“你是修真者。”
許靈兒面色平靜,并沒有被相師叫破修為的驚訝,而是慢慢的道:“小女子以前算是修真者,不過現在修為十去其九,便是連一個普通的練氣修士都不如。”
相師一直以來,都是要遠離修真者的,今日遇到的那小道士是避之不及的意外,沒有辦法。
但隨后又有這許靈兒找上門來,他心中猶疑,本欲直接拒絕為修真者卜算,但是唯獨這個女子,身份經歷關系到他這一生最重要的一場大夢,讓他一時間不能夠做決定。
相師的心底也有幾分對這種未知變化想要探尋的心思。
可是,又有對某些超出了夢中預知的意外及迷茫。
“你若想算,今天是一定不行的,只能等十日之后。”
相師留下了這么一句話,算是回復了,又有先將許靈兒應付過去,回家好好思索的心理。
許靈兒在城中也住了幾個月,之前就清楚相師的規矩,并且今天還見到了相師對那小道士的懲戒,自然不敢有什么強求的態度,便委身福了一禮,道:“那小女子十日后再來找先生。”
她今日只不過是想過來打個招呼,也知道今日算不了。
說完話后,許靈兒施禮告退。
相師目送著許靈兒的背影離開,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今日的許靈兒到來,堪稱相師這么多年對命運卜算之事上出現的第一次意外。
那天他曾經對王林說,做了或者不做,命運都在那里。
可今日,這夢中根本沒有預示過的意外事情出現,讓他多多少少有些震撼。
“究竟是我的夢出了異數,還是說,現實的改變,會……”
相師內心思忖,這一切恐怕要看自己接下來幾天的夢,是否會隨今天的異數改變,而有新的變化。
先前常浩出現在城中,昭告著夢與現實難分彼此,這像是一個開端,所以四十年來沒有變化的夢,居然在最后一幕,出現了相師自己的身影。
有這一次夢境的變化,讓相師產生一個猜測。
會否,現實里的改變,就如他對王林所說的那樣,做與不做,最終還是會朝著夢中那個結果而去。
這場大夢,早就是注定的命運,不管現實中有什么異數,最終命運還是會在夢中調整,讓一切回歸命運。
所以今天許靈兒出現,的確是現實出現了差錯,可若按照相師的推測,或許再一次入夢,就會夢到這件事,被夢境重新包容這件事,做后天的修補。
這只是他的猜測。
還需要去夢中驗證。
相師回家了。
而那倉惶狼狽逃走的小道士,卻是逃回了城外的小道觀。
到了山腳下,他將眼中的恨怒收斂起來,化為了滿臉的委屈,這番情緒轉變流暢至極,好似已經做了不知多少次。
他剛進道觀,就遇見同門的師兄弟。
那些弟子見到小道士的樣子,都是震驚失色:“小師弟,你怎么了,怎么傷成這個樣子?”
小道士心神受損,縱然不需要再多表演,都能被人看出來傷的不輕。
“小師弟,師父命幾位師兄弟下山找你,你這,到底是遇上什么事了?”
小道士直接掠過了同門師兄弟,奔向周武泰的房子,還未到門口,就委屈的哭了起來:“師父,師父,我被山下的一個相師傷到了心神,還被毀了師父賜我的防身玉佩,為我報仇啊師父!”
大耳修士打開了房門,讓弟子們都進來,沉聲道:“能破掉你防身玉佩的人?你怎么惹到他的?”
其他弟子也都跟了進來,聞言都心驚,看這樣子,打傷小師弟的人,恐怕不在師父修為之下。
這下好了,這小師弟平常就囂張跋扈,終于有人教訓教訓他了。
對面還是一個不弱于師父的人,恐怕師父再寵愛他,也不能毫無道理的就去為小師弟報仇了。
小道士跪在大耳修士之前,痛哭流涕,就像是一個在外面被人欺負了的孩子,在自己父母面前哭訴:“師父,那人欺人太甚……”
他將山下的事情都說了出來。
最后,他咬牙大哭道:“不是弟子主動招惹他,是他偏偏說什么弟子以后要被至親之人所殺,這分明是咒弟子……”
周武泰聽到這句,微不可見的眼神一動,面上看不出,心中卻是十足凝重。
再聽到小道士將最后一切都道來。
他沉吟片刻,忽地冷哼一聲:“你所說那人本身并沒多大本事,厲害的是他身后那人,他所拿的木雕,應該就是身后那人給的,豈有此理……”
其他弟子大為驚詫,聽師父這語氣,竟然似乎要……
小道士心中大喜,面上卻哭得更加委屈。
周武泰愛憐的摸了摸小道士的頭,道:“走吧,為師去為你討個說法,在外面受了委屈,師父不為你出頭,還有誰為你出頭。”
小道士聞言,頓時眼睛通紅,這卻不是假裝,而是真情流露。
他也知道自己的諸多行為做的不對,但就是因為這如父親一樣的男人包容他的一切,讓他緊緊貪戀著這每一次師父為自己出頭時候的感覺。
這種父親一樣的感覺,讓他明知道有些事是錯的,還是要去做,就是為了最后能夠得到師傅對他的偏愛,這種父子之情,讓他貪戀,讓他感動,讓他感覺到一個孤兒的幸福。
其他弟子已經是面色難看之極。
這種事情,師父居然還為小師弟出頭,真的是……
可他們就只能見到周武泰帶著小道士走出了道觀。
一前一后。
好像一對父子。
不,那就是一對父子。
周武泰走在前方,面色平靜,心中道:“沒想到這城中居然還有與我一樣的化凡之人。”
那相師的卦言的確也觸動了他,但身為即將化神的大修士周武泰,豈會相信一個小小練氣期修士的隨口胡言。
相師身上的那木雕真正主人,才是他決定此次下山的原因。
一座城中,兩個化凡之人,怎么都不可能視而不見。
城中。
王林坐在木雕鋪中,靜候那小道士身后之人來臨。
下山路上。
“那相師在城中哪里?”周武泰轉頭問向小徒弟。
然而,就在他張口問來的這一刻。
忽地。
天際云涌激烈,一聲冷怒:“周武泰,給老子滾回你的山上,安分一點!”
這一聲怒吼之下,宛若大海汪洋從天空傾瀉下來。
幾座大山都在搖晃。
連那小道觀都在搖晃,其中弟子聞言頓如末日,尤其是聽到了那聲音喝罵的人竟然是自己師父,更是恐懼到了極點。
什么人?
跟在周武泰身后的小道士在那聲音喝罵自己師父的一瞬,下意識就生出憤怒,然而,他隨即就被那無邊聲浪震得暈死了過去。
周武泰聽到這道聲音,頓時全身發涼,驚駭的看向天空。
那個神色癲狂的老者正含怒走來,大踏步下,背后有風虎云龍旋轉,氣象萬千。
周武泰頓時失去了一切自傲神色,面若寒蟬的躬身顫聲道:“前輩,是您。”
白發老者走到周武泰身前,看著他,隨后再看了一眼周武泰背后暈死的小道士,一臉的厭惡:“若不是你要借著這小兔崽子幫你體驗凡俗父子之情,于他萬千寵愛,而后又要證得無情,殺子化神。老子現在就要滅了他。”
周武泰幾乎已經將胸膛彎到了地上,不敢抬頭,他也是極其機智敏銳之人,這一刻,那里還不知道自己下山要為小徒弟出頭的行為,恐怕是在找死,他顫聲道:“晚輩,那木雕的主人,難道是一位大神通修士?”
恐怕也只有如此,才會引來云雀子對他的警告。
然而云雀子卻是更加暴怒,宛若看一頭蠢豬一樣,根本不愿意多說:“滾!”
周武泰不敢多言,連忙顫身將小道士帶著,折身返回山上。
但他的心里卻是驚濤駭浪。
不是木雕的主人。
那么是……
那個相師?!
練氣期的相師!
不,能讓云雀子這樣態度的,怎么可能會是練氣期。
再聯想到剛才他對那卦言不以為然,結果,卻其實根本就是說中了他,只是因為他不相信真有能算準修士命運的人,才當做那是小修士的隨口胡言。
但現在……
讓云雀子這樣觸怒,并喝退他的時候還有一絲驚怒的態度之人,真是那相師……
那么就說明……
那相師,真的能算定他人之宿命!
這樣的能力,讓云雀子這樣態度,究竟該是一位怎樣修為的恐怖存在?
他膽戰心驚。
看著周武泰倉惶離開。
云雀子微微放下心來,心中也是一陣后怕。
那日從相師面前逃走之后,他也曾好幾次閃爍念頭,究竟是不是被詐住了,但經過他后來的默默觀察……
相師的卜算命運之舉……
站的越高,怕的就越多。
了解的越多,便越會對某些東西充滿恐懼和敬畏。
命運啊!
已經是這顆星球上最高修為的二人之一的云雀子,比那些才只有元嬰化神的小孩更加清楚某些東西的恐怖。
命運,縱然仙遺族歷史悠久至極,也從來沒有在記載中有能夠掌握命運的傳說。
聽都沒聽過。
這意味著什么。
這意味著,那是比仙更古老可怕的力量。
那相師究竟是什么身份,他根本就不想去探究了,只想在盡可能的范圍內,不要去打擾到那位,以免惹禍上身。
這種古老神秘的存在,就算是當初將仙遺族放逐的仙族仙帝等人,也不可能比擬。
不讓周武泰為自己惹事,這就是云雀子最單純的態度。
是夜。
王林等了一晚。
竟沒有等到那玉佩背后的人來尋他。
他微微皺眉,有些怪異。
而相師的屋子中。
他從床上醒來,伸展了下胳膊,清醒后陷入了沉思。
昨夜的夢。
還是沒有改變。
但是……
“我似乎,悟到了什么……”
“夢與我,夢耶?我耶?”
“現實與夢,誰是虛幻,誰又是現實?”
相師自語:“夢醒之后,才是現實。但我醒了嗎?”
他明白了一些東西。
這一晚沒有改變的夢,讓他心中有了答案。
時間一天天的過去。
期間,相師也對于那小道士沒有找人來,感到有些詫異。
等到了第十天。
許靈兒找上門來。
相師在卦攤前,微微點頭:“你算什么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