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一身的長袍,頭上都帶著冪離,將自己遮擋的嚴嚴實實,仿佛很怕見人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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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將前面人臉上的冪離吹起來,露出里面的那張臉,永昌侯夫人身邊的下人不禁驚叫一聲。
因為她看到那張臉是扭曲的。
“這是什么人。”
護衛不由地上前擋在永昌侯夫人身前,一副劍拔弩張的模樣。
然而那些人卻仿佛沒有看到這些,自顧自地走到李家門前然后拿了東西離開。
永昌侯夫人身邊的管事恍然大悟:“奴婢知道了,這些都是患了癘風的病患。”
別人對這些癘風病患避之不及,李家和季家卻怎么還敢用這樣的人做事。
或許就是這樣不按常理做事的人,才能想不到法子來應對如今的情形。
永昌侯夫人吩咐道:“問問李家下人能不能帶我們去李三奶奶的莊子上看看。”
季嫣然購置的這處莊子土地并不太肥沃,從前也有人在這里種過稻谷,倒是并不見有好收成,所以土地大多荒蕪,沒有人前來耕種。
這次永昌侯夫人見到的卻是另一番場景。
田埂之間許多人在忙碌,即便沒有到稻谷成熟的時候,卻已經能到一片翠綠的顏色。
“三奶奶在那里呢!”李家下人伸手指過去。
永昌侯夫人不禁大吃一驚,只見幾個身穿短褐的人站在田埂處,仔細看過去其中一個是個女子,袖子彎起,腳上已有泥漿,卻樂此不疲地指揮著下人灌溉。
不知道說到了什么,幾個人站在那里笑起來,那女子臉上滿是輕松的神情。
閨閣中的小姐怎么會喜歡這種粗重的活計。
永昌侯夫人覺得那位李三奶奶真是讓人難以理解,從行醫到種田,在別人眼中的驚世駭俗,她做的卻那么自在。
禮數、規矩在她眼中真的不值分毫嗎?
這幾天季家的事鬧騰的沸沸揚揚,李三奶奶將同宗的族人逐出家門,季家族中長輩上門阻攔,李三奶奶卻以季元斌的案子為由駁了長輩的面子,一個出嫁的女子這樣作為她還是第一次聽說。
她當時只覺得李三奶奶是年少不更事,從此之后要與娘家人結了仇,將來夫家萬一靠不住,誰又來給她撐腰。
可是現在她卻改變了想法,也許李三奶奶不依靠任何人都能頂起門戶,雖然不是什么高門大戶的大女,卻不輸大女的氣度。..
要說從前季嫣然是在胡鬧,那么現在她做的事倒讓人覺得欽佩。
下人上前稟告,季嫣然轉過頭看到了不遠處的永昌侯夫人。
永昌侯一家終于按捺不住來看她的稻米了。
季嫣然凈了手然后走到永昌侯夫人面前,兩個人見了禮,季嫣然引著永昌侯夫人去看稻子。
田地左右兩邊的稻子已經有顯而易見的區別,左邊的田地稻穗長得很小,右邊的田地卻十分飽滿。
季嫣然道:“右邊的就是占城稻,這樣的稻子即便在北方也要熟的早些,而且它比尋常的稻子更抗旱。”
永昌侯夫人已經讓家人去蘇州看過季嫣然種的稻米,事到如今她不得不信季承恩當年一心一意在江南種稻子不見得就是錯的。
永昌侯夫人和季嫣然到一旁說話:“你這孩子……還真是……為了糧食連什么都不顧了。”
季嫣然抿嘴笑:“我第一次去侯府,夫人都跟我說了些什么您還記不記得。”
永昌侯夫人當然記得,她告誡季嫣然不要插手季承恩的案子,平平安安地做她的李三奶奶。
季嫣然道:“我父親一身冤屈,能夠依靠的也只有我而已,所以我會全力以赴,夫人放心現在沒有誰比我更在乎這些稻子。”
就因為這樣季嫣然才更可信。
永昌侯夫人點點頭,心中忽然踏實下來:“我認識幾個江南的莊戶,侯爺常年四處走動與那些大莊戶也有些交情,若是他們愿意多交糧,明年你會不會教他們種這種占城稻。”
“用不著明年,”季嫣然笑道,“今年的晚稻我已經讓人種好了,我愿意以那些田地換他們手中的糧食。”
永昌侯夫人沒有聽明白:“你是說,將那些晚稻給他們?”
季嫣然搖搖頭:“我是將晚稻和田地都給他們,用這些換他們去年的存糧。”
永昌侯夫人的眼睛一下子亮起來,這樣一來沒有誰會不愿意。
永昌侯夫人道:“那你可是要吃虧的。”
“我不虧,”季嫣然道,“又不是只有江南可以種占城稻,明年我還可以去別的地方買地,再說,那些銀錢比不上我父母和兄長的性命。”
永昌侯夫人點點頭,這次她真的可以放心了,她來到這里沒有做錯。
想到這里,永昌侯夫人拉起了季嫣然的手低聲道:“你要小心江家。”季嫣然來找她之前,惠妃娘娘使人來提醒她,后來太子被牽扯進來,江家反而冷眼旁觀。江家表面上沒有被卷進整件事中,誰又知道他們在暗地里做什么安排。
季嫣然向永昌侯夫人道謝。
永昌侯夫人道:“也算是我對你的補償吧,當時畢竟是我看錯了你。”
送走了永昌侯夫人,季嫣然才發現遠遠地有幾個人影走了過來。
前面的是冉六和顧珩不用說,后面的那位可就真的是不速之客了。
晉王趙明璟可算是一個忙碌的人,尤其是最近為皇上辦了幾件事之后身價大漲,晉王兩個字愈發頻繁地出現在季嫣然的耳邊。
此次督辦軍糧,皇上雖然沒有讓晉王參與,但是能看得出來這位王爺一直都在監視他們的一舉一動。
季嫣然不太喜歡晉王,此人就像黑暗中藏匿的一條蛇,隨時都可以出來咬人。
不過禮數是必不可少的,只是他突然到訪,也不要怪她不會盛裝打扮。
趙明璟看著面前這個穿著男子衣衫的季氏,如果沒有頭頂那長長的冪離,大約她看起來與那些田間耕作的季家家人也沒什么兩樣。
雖然規規矩矩地行禮,但是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懶散、怠慢的神情。
冉六喊了一聲“弟妹”之后就奔向那些農田的懷抱,邊脫鞋子邊道:“王爺,我給你捉幾只螃蟹回去嘗嘗,很好的下酒菜。”
趙明璟瞇起眼睛吩咐季嫣然:“不用多禮,本王在城門口遇見了冉家六爺和承恩公世子,于是就與他們一同前來四處看看,”說著微微一頓,“李三奶奶不會介意吧。”
誰會當面對一個王爺不滿。
季嫣然規規矩矩地道:“王爺能來是我們李家的福氣。”
不知為什么此時此刻趙明璟想起了當年第一次見到常寧時的情形,她也是這樣盡量將頭低下,一副恭敬的模樣,其實掩蓋著自己的情緒,不想被他探知心中所想。
他已經不是第一次有這種感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