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話一出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顫抖的幾乎帶著哭腔,忙緊抿起唇,不敢再輕易開口。
凌家從上到下就只有一個守門老頭,一個廚娘,一個丫鬟,此時都嚇的不知貓哪里去了。
錦鄉侯府則明顯有備而來,壯實的婆子丫鬟幾乎將小小的凌家密密實實圍了起來,根本指望不上自家那三蝦兩蟹的。
凌玉衡忍痛開口道,“家母和小妹有得罪之處,玉衡這里先賠罪了,小妹年紀尚小,還請夫人手下留情”。
“她年紀小?我家嬌嬌兒就不小了?她下得了狠手在大冬天的將我嬌嬌兒推到池子里,一條命去了大半條!八郎就不能扔她到池子里去了?”
錦鄉侯夫人冷哼,“現在比嬌嬌兒落水時可暖和多了,算起來,你們凌家可占了大便宜!”
凌玉衡不敢置信看向凌母,“母親!是晚姐兒將嬌嬌推到池子里去的?”
錦鄉侯夫人不等凌母有反應時間,就霹靂吧啦說了起來。
“那個賤丫頭將我嬌嬌兒推到池子里,直直昏迷了半個月都沒醒!
她倒是趁著我嬌嬌兒昏迷,鬼話連篇的糊弄我們。
說什么是嬌嬌兒自己貪玩摔下去的,還是她救的嬌嬌兒,自己還要死要活的躺在床上裝病!
我呸!
說起來你們還是江東凌氏,養的姑娘比唱戲的戲子還能裝!”
凌太太見她將自己嬌寵著養大的女兒比作戲子,氣的眼前直冒金星,指著她顫抖的說不出話來,“你——”
“我什么我?我說的不對?一家子的男盜女娼!”
錦鄉侯夫人從小在市井中長大,此時氣急了,罵起人來毫不留情。
凌玉衡皺眉開口,“夫人,有話我們進去說”。
凌家住在東城,是賃的屋子,離錦鄉侯府不算遠。
東城皆是官宦之家,家家都有看守門戶的小廝婆子,見了此處熱鬧,都伸頭伸腦的往這邊看。
“我不進去,有話就在這里說!我錦鄉侯府自太祖開國以來,做什么都光明磊落問心無愧,別說在這里,就是在金鑾殿上,也不怕!
誰像你們爛到根子的所謂讀書人!
大白天的,關著門算計我嬌嬌兒三十萬兩的嫁妝!
還敢大言不慚的說待我嬌嬌兒過門,一定要叫我嬌嬌兒親手奉上一半嫁妝,給她女兒陪嫁!
也不照照鏡子,看你個老貨有沒有這個臉!看你家那個裝腔作勢的賤蹄子有沒有那個福氣!”
惦記未過門媳婦的嫁妝!
凌母知道這樣的話要是傳出去了,不但她和凌玉晚,連凌玉衡一輩子的前程都毀了,忙忍著痛,故作不與錦鄉侯夫人一般見識般冷聲道,“嘴長在夫人身上,夫人要怎么說怎么說!我問心無愧即可!”
錦鄉侯夫人譏諷一笑,“我今兒才親眼見識到什么叫做了婊子還要立牌坊!老虔婆,今天我們就劃下道來,我只問你,那樣的話,你說了沒有!
只要你敢發誓說你沒說,我林門豐氏跪下來給你和你女兒磕頭賠罪!”
古人都重毒誓,特別是深閨女子,果然凌母就遲疑了。
錦鄉侯夫人笑的更譏諷了,“不如凌太太就發個誓說,自己要是說過那些話,就讓兒子身敗名裂,斷子絕孫!
女兒嫁到夫家后,被夫家榨干嫁妝后,被婆婆和小姑磋磨而死好了!”
凌太太氣急,“我沒說過那樣的話,你憑什么讓我發誓!”
錦鄉侯夫人冷哼,“我懶得和你糾纏!你將嬌嬌兒的庚帖和定親的信物還我,自此后,我們兩不相干!你們這樣的賤人,自然有天來收你們!”
就算天不收她們,她也絕對會替天行道!
凌玉衡本就是聰明絕頂的人物,見錦鄉侯夫人和自己母親這一番對峙下來,又見自己出京不過剛剛一個月時間,林延平竟然趕回了京城。
站在林延平前面的男子,他雖沒見過,但見他年紀氣勢,大約也猜出了應該就是錦鄉侯了。
像錦鄉侯府這般鎮守邊疆的家族的人要回一趟京城都十分不易,更何況是錦鄉侯本人?
他這一年來
,常與錦鄉侯府的人打交道,當初剛和林嬌嬌定親時,林延平更是硬生生寸步不離的跟了他兩個月。
他對錦鄉侯府上下的人品個性都十分了解,此時見了這陣仗,哪還有不明白的,心中又驚又急。
驚的是母親竟然敢說出那樣的話來,急的卻是能驚動錦鄉侯回京,嬌嬌兒落水后的病情定然十分嚴重,也不知道現在怎么樣了——
他額頭青筋都快炸了起來,用盡全身力氣才勉強自己冷靜了下來,現在,他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錦鄉侯和夫人這般親自氣勢洶洶的打上門來,又是母親和妹妹有過在先,只要一個不慎,他只能屈辱的被迫退親!
被各種流言蜚語逼得灰溜溜離開京城,一輩子抬不起頭來!
他緩緩放開凌太太,見她踉蹌欲倒,索性扶她坐到冰涼的青石板地面上,緩緩開口,“我來發誓”。
錦鄉侯夫人一愣,就見凌玉衡雙膝跪地,舉起右手,鄭重開口,“黃天在上,厚土在下,我凌玉衡若是有一分輕慢嬌嬌之心,有一分覬覦嬌嬌嫁妝之心,有一分覬覦錦鄉侯府權勢之心,教我凌玉衡身敗名裂,斷子絕孫,不得好死!”
錦鄉侯夫人怒氣勃發的臉上微微動容,錦鄉侯和林延平皆是凝目看向凌玉衡。
凌玉衡端端正正跪著,任由兩人打量,懇切看向錦鄉侯,“侯爺若是不放心,我愿為嬌嬌入贅錦鄉侯府,辭去功名,終生陪嬌嬌留在風雪城,若有違背,侯爺可隨時取我小命,我絕無怨言!”
錦鄉侯仍然冷著一張臉,眼中的怒氣卻消融了許多,緊緊盯著他,“你當真愿意入贅我錦鄉侯府?”
大陳王朝明文規定,贅婿不得入仕。
他愿意入贅錦鄉侯府,就代表他愿意放棄十多年寒窗苦讀得來的功名和日后的前程,憋屈的困于錦鄉侯府做一個可有可無的姑爺。
能做錦鄉侯府的姑爺,就算是入贅,也有大把大把的人搶,但其中絕對不包括少年狀元,背靠江東凌氏,前途無量的凌玉衡!
完全呆住的凌母猛地撲到凌玉衡身上,死命的拍打他,“你個不孝子!入贅!你為個女人連自己的祖宗姓氏都不要了是吧!”
凌玉衡隨她拍打,口氣卻無比堅定,“兒子不敢妄議母親的是非,只母親做錯的事,兒子身為人子,自然要代母償過!
贅婿雖不得入仕,但可經商,兒子有一雙手在,總能養活母親妻兒,母親不必擔憂。
至于祖宗姓氏,就當是兒子不孝,兒子死后自會有判官降罪”。
凌母聽他竟敢說出這樣的話,氣的生平第一次不顧形象的嚎啕大哭起來,死命的推搡著他,“你說的好聽!還不是為了那個狐媚子!當時定這門親事的時候,我就不同意!
那一雙狐媚子眼睛一看就不是個好的,竟然勾的我兒連祖宗都不要了!”
錦鄉侯夫人聽她說的難聽,又想去甩她耳光,只礙于凌玉衡勉強忍著。
凌玉衡剛剛被林延昭一腳踹的五臟六腑都移了位,被她這么胡亂推搡著,又是一大口血噴了出來。
凌太太一呆,不敢再推他,只胡亂叫嚷著罵他。
錦鄉侯和林延平上下審視的打量著他,又互換了個眼色。
林延平咳了咳開口,“玉衡,你是上科的狀元郎,辭官還須得皇上同意,事不宜遲,你隨我們一起進宮”。
凌玉衡起身,沒有半分遲疑,恭恭敬敬朝錦鄉侯幾人一揖手,“請”。
林延平此言雖是試探凌玉衡的真心,卻也證明他猶豫了,他不愿錯過這樣一個好妹婿!
一直躲在旁邊看戲的林驕驕大急,說是進宮請旨,但當今皇帝不是昏君,不可能會因為如此兒戲的原因讓當朝狀元郎辭官去入什么贅!
就算皇帝準了,以林家人的品性,也絕不會真的讓凌玉衡入贅!
就算林家人真的要他入贅,這種事情來來回回的總需要時間,到時候自己這個對凌玉衡“一往情深”的知道了,怎么可能袖手旁觀?
林家人又怎么會忍心違背自家小公舉的心意,硬生生折斷凌玉衡的翅膀?
所以這件事鬧來鬧去,除了給凌玉衡戴上一層“為了未婚妻寧愿入贅”的癡情光環,把他們倆的親事板上釘釘外,沒有任何實際效果!
她以后想退親,更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