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嬌嬌在家中最受寵,所以七院最靠近錦鄉侯夫婦的主院,林延空在林家則屬于比較獨立特行的,又不常在家,院子離主院最遠。
待幾人到了三院,林嬌嬌早趴在林延平背上睡著了。
林延平小心翼翼將林嬌嬌放到林延空床上,伸手想去解她的衣裳,又收回了手,嬌嬌兒跟他再親,也是個大姑娘了。
林延空見他收回手,將他推開,自解了林嬌嬌的襖子和棉裙,又妥帖蓋好被子,轉身去了凈房。
他出來后挑眉看向坐在床邊的林延平,低聲笑道,“怎的?五弟還要我伺候你洗漱?”
林延平沒接他的話頭,自去了凈房洗漱,林家的院子,除了林嬌嬌的,其他都圖省事的一個模式,三院和他的五院除了地方不一樣,其他格局擺設幾乎差不多。
林延平回來后,就看到林延空已經躺下了,另鋪了一床被子,果然就和林嬌嬌說的一樣睡在外面,林嬌嬌睡在中間,里面還有一床被子,應當是為他準備的。
林延平遲疑,林延空的聲音涼涼傳來,“果然待了幾年京城的人就是不一樣,臭規矩忒多”。
似乎為驗證他的話,睡夢中的林嬌嬌翻了個身,林延空順勢抬起胳膊,林嬌嬌便連人帶被子一起滾進了他懷里。
林延空放下胳膊,摟住她,心滿意足的喟嘆道,“果然有妹萬事足,你自便,我睡了”。
自始至終,他都沒有睜開眼睛。
林延平脫了鞋子上了床,不過卻沒有躺下,而是盤膝坐在里床,閉眼打坐。
林延空在林家一向是個異類,他從小就精明,是的,精明,不是像林延平般被長輩夸贊為聰明,林延空得到的評論是“精明”。
精明固然含有聰明的意思在里頭,卻更隱含有奸猾之意,甚至老錦鄉侯時常會評論說,“老三太老實,老四又精明過了頭”。
在崇尚樸實、忠誠和武力的風雪城,精明并不能算是個褒義詞,精明過了頭,那就明晃晃的是貶義詞了。
老錦鄉侯的評論并沒有什么偏頗之處,林延空從小就不肯吃虧,誰的虧都不肯吃,不管對方是誰,就是老錦鄉侯也不例外。
從小,林延空和林嬌嬌的關系是最差的。
因著家長父兄寵愛,林嬌嬌小時候被寵的頗有些無法無天,不說兄嫂們,就是林延昭和侄子們也都讓著她慣著她。
只有林延空和林延定不買林嬌嬌的賬,林延定從小就是個武癡子,除了練武,他什么賬都不買,再說平日一些瑣事物件,他該讓著她的,他根本就不在意,自然能做到,也就不十分引人注目。
林延空就不一樣了,他純粹就是嫌林嬌嬌煩,驕縱,別說讓著她,尋著機會就要冷嘲熱諷,甚至欺負一下。
為著這件事,林延空從小沒少被老錦鄉侯夫婦教訓,慢慢的林延空就學乖了,只是不理會林嬌嬌,用眼神施加自己的鄙視和冷暴力。
小孩子最是敏感,林嬌嬌小時候跟誰都親,就是不跟林延空親,甚至有些怕他。
林延平印象最深的是林嬌嬌七歲那年,有一個夏天的中午,林嬌嬌也不知怎的摸到了三院。
他找到她的時候,正好碰上林嬌嬌打碎林延空的一只白瓷筆洗被林延空逮個正著,當時林延空雖然沒說什么,臉色卻十分難看。
林嬌嬌顯然嚇到了,白著一張小臉,一動也不敢動。
他見了忙加快步子進了房,開口道,“四哥,不過一只筆洗,也不是多金貴的東西,回頭我送你一個,你不要怪嬌嬌兒”。
林嬌嬌見他來了,這才敢動了,哇地一聲哭著撲向他懷里,抽抽搭搭的喊道,“我要告訴娘,你為了一只筆洗兇我!”
他忙拍著她的背安撫她,將她帶出了三院,哄了半天才將她哄住了哭,又告誡她不要告訴老錦鄉侯夫人。
可林嬌嬌畢竟還小,又被寵的過了些,見了老錦鄉侯夫人,一委屈,就忘了自己的保證,狠狠告了林延空一狀。
老錦鄉侯夫人倒還好,只將林延空叫來狠狠數落了一陣。
老錦鄉侯聽說后,卻覺得林延空這不但是對唯一的妹妹沒有愛心和寬讓之心,更是心胸狹隘的表現。
堂堂七尺男兒,心胸狹隘至此,為了一只筆洗對嫡親的妹妹兇神惡煞,他又豈能期望他日后為國家為子民拋頭顱灑熱血?
問題一上升到這個高度,性質就嚴重了,老錦鄉侯勃然大怒,親自動手,整整打了林延空二十軍棍,一點聲色沒動,闔府上下竟是沒有一個知道的。
等老錦鄉侯夫人得到消息趕過去,二十軍棍早就打完了。
當時林延空也不過才十三歲,二十軍棍下去,已是出氣多,進氣少了,整整在床上躺了一個月才漸漸好了。
老錦鄉侯見他傷好了,又將他關進祠堂抄書,這一抄就是一個月,誰勸都沒用。
一個月后,也就進了臘月了,林延平當時雖然只有十二歲,卻不知怎的,總是覺得這件事不會就這樣完了,于是看林嬌嬌看的越發緊了。
不想,整個臘月都風平浪靜的過去了,轉眼就到了年三十。
不,那年沒有三十,林延平記得很清楚,那年的臘月二十九就是除夕。
當天,錦鄉侯府上下一如既往,到處人聲鼎沸喜氣洋洋,林延平一個錯眼的功夫,林嬌嬌就不見了蹤影。
一刻鐘后,他就聽到了林嬌嬌從假山上摔下來摔斷了腿的消息,當時,他下意識就往七院跑,跑了幾步又猛地回過神來,朝林嬌嬌出事的假山跑去。
他擔心林嬌嬌,腦子里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更不知道在自己為什么不去看嬌嬌兒,反倒往假山跑,腳下卻近乎本能的跑的飛快。
然后,他迎面碰到了從假山出來的林延空,林延空看見了他,神情有一瞬間的慌亂,又很快鎮定下來,問他,“五弟,你來這里干什么?我剛聽說嬌嬌兒摔著了,我們一起去看看”。
林延平定定盯著他,半晌,篤定開口,“是你!”